秦既卿醒来是在他昏迷后的第十二日。
“这是哪?”秦既卿有些恍惚,他像个看客一般看完了苏长信的一生,却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刻骨铭心,回想起来被刺穿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
“这是姬随常的大殿。”
秦既卿揉揉太阳穴,单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手里端着白粥的锦薄言似乎消瘦了许多。
“我昏睡了几日?”
“十二日有余,你是猪精转世吧,这么能睡。”
“我呸,”秦既卿缓了半天,顿时也来了精神,狠狠地瞪了锦薄言一眼,抢过他手里的白粥,稀里呼噜地喝了下去,“小爷就是能吃能睡,这是福!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就是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锦薄言挑眉,难得没有反驳,这话说得也没错,正常人都要吃饭,而他却不用,正常人都会有生老病死,而他却没有,自打生下来他就这副模样,一直都没变过,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也别太在意,我瞎说的。”秦既卿见锦薄言没说话,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连忙解释。
“呦呵,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矫情?你们道士修道不是都想求长生吗,老子天生就是长生的命,你们想求都求不来呢!”
这人怎么这么欠!秦既卿闭了嘴,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想着安慰他,看他那副得瑟样,哪有半份被抓了痛脚的难过?
“你还记得青凉王苏长信吗?”秦既卿有些落寞的咽下去最后一口粥,眼眶隐隐泛红,“就是你说的有大气运的那个。”
锦薄言挑眉,嗯了一声,有些奇怪,“怎么了?”
“我……梦见他了,他死了……是自裁。”
“史书有载,苏长信本是青凉大将军,死后第三日以鬼身被封的青凉王,这都过了三十七年了,里面有什么内情也许只有当事人说的清了。”锦薄言心里了然,苏长信估计就是秦既卿的上一世中的人,又或者是他十世中的某一个转生,当即也没拆穿,把玩着扇柄上的穗子,像是背书一样把史书上的内容搬了下来。
“那你见过他吗?”
“苏长信幼年居住京城,十六岁就去了边界,我平时在江淮待得好好的,跑边界……”锦薄言突然一顿,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挑起的眉头拧成了麻花,感觉有几分诡异,三十七年前他还真的去过青州,但是,他去青州待了多久干了什么却没留下分毫的印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怎么了?”
锦薄言捏了捏眉心,推开秦既卿凑过来的脸,勉强笑道:“没事,大概是年纪大了,有些事都记不太清了。”
“既然苏长信都死了那他为什么还在你的名单里?”
“谁说他死了?”锦薄言拿着扇子在桌子上敲了敲,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个人魂飞魄散或者进入了轮回道才是真的死了,他都以鬼身受封青凉王了,现在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只是现如今不知所踪罢了。”
秦既卿心头一跳,他明明就感觉苏长信就是他的某一世轮回,如果苏长信不是他,那他为什么在梦里对三四十年前的事的细节都描绘得那样清晰?如果那不是他的梦,又会是谁的梦。
“其实苏长信有很多疑点,他的失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脱离了轮回六道,另一种则是,魂飞魄散。”锦薄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既卿,史书上记载,苏长信性情刚烈,果绝,如果他真的脱离轮回,自行投胎找上了秦既卿,那性情应该一般无二,可是秦既卿这孙子性格别扭的跟个小娘们似的,心思又细腻又矫情,怎么上的了阵,退的了敌?
“还有十六岁就能以少胜多,还是千人之师退万人之军,那这西凉军队得有多草包?如果我记得没错,苏长信手里的兵可大多是老弱病残,废物的很,这苏长信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秦既卿听不下去,想要反驳,但青凉一役是他亲眼所见,苏长信确实是如有神助,像是在天上凭空长出了双眼睛,能看见敌军的埋伏位置,从而逐个击破,此时想想倒也是真的有许多地方值得推敲。
见秦既卿张张口却并没有说话,锦薄言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我替他算了生辰八字,卦面上显示他天生就是个短命鬼,气运衰败,一生福薄,根本没有王侯将相的命,如果不是有人替他改命,又该如何解释?”
“万一……万一是因为他诚心……”还没说完,秦既卿就自嘲地笑了笑,诚心比苏长信大得多了是了,改命什么时候成了个这么容易的事。
“多稀罕呢,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学的东西都连着肉骨头喂狗肚子里去了?”
锦薄言不免觉得好笑,秦既卿大梦一场,反倒比之前更加幼稚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锦薄言摇着折扇,站起来绕着偏殿走了两圈,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小臂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