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星夜无月。
子夜的更声刚过,长安城万家灯火沉眠,万籁俱寂。
更夫顺着恭王府墙根徐徐行过,积夜的困倦不合时宜地涌上来,压得他连眼皮都掀不起来。
走到拐角风口时,一阵和这夏日温度格格不入的阴风突然迎面掠过,吹得他汗毛耸立直打寒战,所有的困意都在顷刻间无影无踪。
此时,墙头的树上突然惊起几只乌鸦,在恭王府上空凄厉悲鸣了几声才振翅离去。
本来平静的气氛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鸦声而变得诡异起来。
这大夏天,好端端哪里来的乌鸦和阴风?
他一阵头皮发麻,连忙加快了脚步。
还没等走出去几步,便听恭王府里传来女子尖利惊恐的叫声:“鬼,鬼,有鬼——”
更夫一听,吓得连打更的竹梆子都掉了。
他连忙弯腰去捡他的竹梆子,一抬头,却见一道白影幽幽从墙头飘过,路过他面前时,那白影更凭空转了个身,露出长发下一张惨白阴森,眼下还流着血的鬼脸。
乍然见此恐怖情景,更夫猛然间瞪大了眼,眼睛一番被吓晕过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注意到那鬼影怀里,还抱了把断了弦的琵琶。
一大早,恭王府闹鬼的消息便经由被吓傻了的更夫之口,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然后便有人想起,昨夜,正好是那跳了楼的玉槿的头七。
再联想到玉槿死前对谢清晏的一番诅咒,一时玉槿报复之说更是甚嚣尘上,恭王府便也成为了所有目光的汇集之地。
而不巧的是,这一日,宣帝赐婚谢清晏和户部尚书陈林之女陈如玉的旨意也来了。
接完旨,恭王府众人看着捧着圣旨满脸铁青的谢清晏,面面相觑,不少人更露出了担忧之色。
毕竟昨夜之事府里不少人都见了,若真是那玉槿回来报复,那小王爷岂不危在旦夕……
“爷,咱要不要,去请人来……”
话到一半,剩下的说话那人也不说了,毕竟自家主子从来都是个忌讳这些的主儿。
“毕竟万一……”
“够了!”谢清晏收了圣旨,冷冷一瞥众人,语带警告,“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管外面如何流言如沸,府里的人都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就算真有什么,小爷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再让我听见什么扰乱人心的话,你们自己掂量。”
众人于是低头肃立,缄口不言。
“林叔,去请长平侯来一趟。”
林叔闻言,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叔和齐潇一同来了。
彼时谢清晏挪了个小榻,正躺在栀子花丛中眯着眼小憩。
“你倒是安逸,外面可是议论你这事议论得热火朝天。”
见他来了,谢清晏睁开眼对一边的海阳招了招手:“去把我那果子酒拿出来给侯爷尝尝。”
齐潇闻言笑道:“多拿些来,我还要带回府里去的。”
海阳起身,眉开眼笑地去了。
“难得你大方一次,我可不能放过。”他过去在一旁的竹凳坐下,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了谢清晏一眼,见他面色红润神态安逸,点头说道:“看你精神头一日胜过一日,想来也快好了。”
“有你隔三差五问候着,想不好也难啊。”谢清晏笑了一声,翻个面趴在榻上,“尚书府那边前后脚也收到圣旨了吧。”
“嗯,听说那陈林脸色可不太好。”
“那倒是可惜了,我没当场看上一看。”
说话间,海阳已抱了两个坛子来放在齐潇面前:“侯爷看看,这酒小王爷去年一共也就酿了四小坛,如今只剩这些了。”
闻言,谢清晏一骨碌翻起身,气道:“海阳你如今可越来越会办差事了啊,我只说让你拿些来给他尝尝,没说将我的存货全都送他。”
说着就要去夺齐潇面前的酒坛子。
还好齐潇手疾眼快,抱起坛子就往一边闪,边闪边对海阳竖起了拇指:“海阳你这差事办的甚好,本侯一万分的满意。”
海阳把谢清晏按回榻上,笑道:“爷你可消停些吧,这几日我瞧着你总是在打这酒的主意,正愁没地方藏呢。如今正大光明地送出去,也省得我一天到晚防贼似的防你的酒瘾。”
他转身接过齐潇怀里的酒坛,说道:“侯爷你坐着,我将酒放到你车上去。”
齐潇颔首笑道:“还是林叔教导有方啊。”
谢清晏白了他一眼:“我府上个个都是聪明人,谁像你似的。”
“那我走了。”
说着,齐潇毫不犹豫抬腿就走。
“哎回来。”
齐潇回头,挑眉看他。
“这几日有求于人,我可得罪不起你。”说着他拍了拍竹凳,笑得谄媚,“来来来,侯爷坐。”
“那件事我可都指着侯爷你了。”
齐潇冷哼一声,却还是挪回来坐了。
见状,谢清晏坐在榻上,附过来,在他耳边如此云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