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屏山树木茂盛地气湿寒,哪怕是在六月三伏天,山外草木焦卷、万物陶熔的时刻,山中依旧一片沁人凉意,让人深感舒泰。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彼此都不言语,却都心安理得,未曾有半分尴尬不安,看起来甚有无言默契。
慢慢地,微风中逐渐多了缕缕栀子花的香气,而愈行到竹林深处,香气便愈发馥郁清甜。
等行到小径尽头,隔着矮墙,便能瞥到小院中已是满园花事。一眼望去,栀子花雪一般的花朵在层层碧色的掩映下竞相绽放,看上去分外干净雅致。
推开门,谢清晏满面欣然:“阿谦,果真都开了呢!”说完,他回头看着身后的苏世,笑得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形。
苏世看他如此高兴,冷淡的眉眼也不由得舒展开了几分。他放眼四顾,见周围一切如常,便跟着他进了门。
谢清晏走到檐下,把手里提溜了许久的包裹放在一边。苏世一瞥,这才发现里面都是些食材,量还不少,估计够他二人在这山中吃个三两天的。
见此,苏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谢清晏牵着鼻子走了一遭,只是这一次却莫名地,也没有很生气。
果然是被磨出了一身的好脾气啊……
这头谢清晏进屋里转了一圈,将每个角落都认认真真看了个遍,再出来时发觉有异的他微蹙了眉纠结道:“似乎最近有人用过这屋子……”
闻言,苏世道:“你这里也没个人照看,有路过的人闯进来用了也不足为奇。”
“屋里地上有些零星的血迹得打扫一下,只是也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谢清晏挠了挠头,面露无奈之色。没办法,他那小小的洁癖让他对这些格外敏锐。
“血迹?”闻言,苏世顿时警觉起来。
等他走到身边,谢清晏便抬手给他指了指血迹所在的不起眼角落,说道:“感觉屋里是被人刻意打扫过了,但大抵是过于仓促,细微之处还是没有处理干净。”
苏世抬脚走进去,对着墙根处的血滴看了一眼,说道:“估计有一两日了。”
“算了算了你别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我仔细打扫打扫,否则铁定是没法住了。”
说着谢清晏扭头便去找打扫用具,苏世则在房里仔细看了又看。这平白出现的血迹让一向谨慎的他有了些联想,但是他所想之事却和这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想来也应该是他最近思虑太过的缘故。
不消片刻,谢清晏抬了水盆进来,见苏世立在一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阿谦你出去略坐坐吧。”
苏世转身上前去接他的水盆,说道:“你伤才好,有些事还是量力而行。”
谢清晏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低笑一声便松开了手。
无论大事小事,阿谦这人一向都不喜欢欠别人的,他做得太多他心里的不安也就愈多。从前他付出那么多,就是想着若要长久地握住他的手,便要他这样的情绪越多越好。
可是现在他隐约开始明白,两个人的羁绊,少了哪一头,最后都只是独角戏而已。
况且,他怎么舍得要阿谦为这点小事坐立不安。
苏世将水放在地上,收了袖子和衣角便开始收拾。谢清晏靠在门框边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此刻卸去所有的光环,他不是长安苏家最负盛名的二公子,也不是那神秘的玲珑谷的首席弟子,在这竹林小居里,他只是他的阿谦,真实又让他心安。
曾经他所求的,似乎在此刻全都变成了现实,可此情此景,却又不真实得让他如坠梦境之中。
“若是有可能,阿谦,真想就这样一辈子。”
苏世头也不抬便驳道:“你这人这样麻烦,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虽这样说着,可他低头的一瞬间,唇边还是不由自主地漾起了一丝温柔笑意。
闻言,谢清晏倒是有些头痛:阿谦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好改一改啊,要不是他脸皮够厚,说不定早在一开始时就被他吓跑了。
他曾以为真正的关心爱护不用说出口也会被感受到,可后来活生生被阿谦的性子逼得,硬着头皮腆着脸也要将自己的心捧给他看,他生怕他的真心有一丁点的不够,便会让阿谦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阿谦面前谨小慎微,草木皆兵,丢却一身骄傲,无他,只是太怕,失去他。
轻叹了一口气,谢清晏转身走向厨房。
没想到这一声清浅的叹息,却重重地落在了苏世心头。
饭后,苏世自觉地收拾了碗筷,端进小厨房去洗。只是连苏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碗他一洗,就洗了大半生。
忙活了半个下午,一下子清闲了的谢清晏坐在小竹凳上,腹中酒虫突然开始作祟。养伤这一个月,拜阿谦所赐,他被阖府上下盯得死死的,在他方圆几十丈内,竟连一丝丝酒香味都闻不到。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提起花锄就往墙根底下走。
一找到记忆中埋酒的位置他就开始忙活起来,等苏世洗了手出门时,他已抱着酒坛子喝得不亦乐乎,这让苏世一下子就黑了脸。
“谢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