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瞠目结舌。虽然德思礼家不怎么情愿给他科普常识，萨里郡也没有被卷入战火，可人类王国与魔药王国的燎原战争他还是有所了解。

感谢达力不止一次要求哈利陪他玩角色扮演（达力扮演英勇的人类战士，哈利则充当邪恶精灵。与事实不符的是，“邪恶精灵”只能被动挨打，因为一旦哈利占上方，弗农总会破坏决斗规则加入战场），他对人类与精灵的宿怨有个初步了解；偶尔也有骑士来德思礼家宣传与精灵相关的法律，基本是不许和精灵往来、一遇到就要立即上报等等。

“相比现在你已明白，如果坚持要待在我身边，和精灵的接触是少不了的。如果你后悔了，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西弗勒斯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我倒希望你这样做。”

“不，我没有！”哈利反射性地反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虽然大家都说精灵怎么无恶不作，但我觉得他们没什么不好。”

他垂下头，望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星点般的花柔软的瓣儿，低落地说：“那些传闻毕竟也只是传闻；况且他们居住在如此美丽的地方，耳濡目染之下心灵不会腐坏到哪里去。再说，作为守护者，他们挺身而出卫护家园也不是不可理解......”

西弗勒斯皱眉，打断哈利。

这孩子是人类之中罕有的、能以客观角度来看待精灵的，他本因获得赞赏。可在小波特受精灵魔咒创害后，要他诱导这孩子树立精灵皆善的印象，他也不屑为之。

至少波特，有资格获知一部分真相。

“太天真了，空穴来风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若精灵真如你所想一般，只是单纯地固守自己的疆土，只是在敌人来袭时作战，那么恐怕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也不会有如此之多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流传。”

西弗勒斯挥手，左前方的土地被炸得翻卷来开，露出掩藏在土层下的什么物事——哈利探身一望，是一块残破的石板，似乎是某块地板上分离的一部分。

西弗勒斯漠然道：“这里曾是人类王国的领地。战争爆发后，各个战场迎来精灵的疯狂报复，而此处的人类建筑也毁于一旦。你看到的那些植株，它们的养分可是千千万万死去的尸骸——有精灵的，但更多是凡人的。”

他见哈利一哆嗦，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

“人类对精灵的仇恨，部分由无知引起，部分是因为自作自受，剩下来的，就是源于这些货真价实的恐怖。精灵可不是需要同情与怜悯的弱者，现在，再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魔药王国的居民们的。”

似乎西弗勒斯的话语给了哈利什么勇气，在呆呆地打量四周后，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收敛。

这就是战争——成王败寇，如此残酷？

他从震撼中缓了缓，思考些会儿，再度开口：

“先生，你说的没错——精灵也会反击，他们不是单纯的无辜者。”

西弗勒斯鼓励地点点头。

“但是，依我看来，战时留守王国边境的都是士兵，精灵没有杀伤平民。至少，这里离科克沃斯那么近，那里资源丰富，有几万人居住，可精灵却在此处就止步。也就是说，他们和侵略者是不同的；他们侵占领土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示威，为保护自己。”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我可以很明确告知你，精灵首领不入侵科克沃斯是有别的理由——”

“但是！”哈利神色平静，话语中却透着几分悲哀，“精灵从未将邪恶传播到我这里来，说难听点，人类与精灵的战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精灵再怎么邪恶、暴力、恶贯满盈，我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黑袍男人脚步一顿，脸庞立时匿在一片阴沉的暗影中，不辨情绪。

“我也是人，可这儿的人们把我当人看吗？在德思礼家，我是奴隶；在小惠金区的社区学校，我是任人欺凌的出气筒、怪胎——似乎人人都巴不得我死！”

哈利喘着气，缓缓调整呼吸。

面对依赖的人，他多年积压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得以倾诉。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如果精灵真的出现，把那些人全都赶跑该多好。我不恨精灵，我和精灵没有仇怨——如果有个精灵真心对我好，这是我巴不得的事，我一定会珍惜他的善意，而非被那些无谓的种族之别困扰！”

“所以先生，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后悔——后悔离开那个地狱，后悔进入魔药王国，后悔跟您在一起。”

一股脑儿说完后，哈利的勇气也用尽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西弗勒斯，害怕后者因他的无礼与离经叛道的说法勃然大怒——因为西弗勒斯看上去像个严肃刻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