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夏不明白简竞舟哪儿不好了，家长这么想不开要将他送到自己这儿来遭罪。

简竞舟个子不高，在同龄人中得算标准的矮子。他坐在椅子上，乖乖巧巧地用勺子舀饺子吃，用餐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吃相亦十分好看。

甚至对顾长夏的“手艺”也丝毫没有发表意见。

就是话少了一点。顾长夏想。

他偶然抬头看简竞舟一眼，却见小孩吃饭时也不忘盯着他，而同时又可以兼顾碗里的饺子。

筷子敲在瓷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声音：“吃饭好好吃，不许东张西望。”

简竞舟的铁勺掐住了饺子皮，顿了顿。

其实他习惯了用筷子，只是既然顾长夏给他拿了勺子，也就顺着用了。

用勺子也好，用筷子也好，可是……他怎么能不让他看呢。

简竞舟垂下了眼皮，方才虽说吃相慢条斯理，实际上吃的很香的感觉悄然消失。他小口小口把碎掉的饺子皮往嘴里送，舌头上似乎没有什么味道，咸淡、皮馅，与石膏无异。

即便这样，他听话地低头，绝不抬头看顾长夏一眼。

顾长夏被他决绝又委屈的模样弄得好气又好笑，心道，搞得我怎么你了，委屈个什么劲儿。

筷子又“叮”一声敲在碗沿上，简竞舟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勺子再次掐住了一个大肥饺子。

“行了，别整的和小媳妇儿似的，想看就看呗，也没收费。”顾长夏撑着下巴笑着收回筷子，下一秒，冷漠又不容抗拒的视线再次钉在了他脸上。

“好吧，随便你怎么看，吃好后记得收拾碗筷。”最好再买本食谱来，让简竞舟学习一下做饭，顺便培养培养孩子动手能力，家务也可以学着做起来，不能只会做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顾少爷美滋滋地安排好简竞舟未来寒假的课程安排，高兴地眉眼都弯成了一小轮月亮。

简竞舟见顾长夏笑了，心里也跟着开心，面上却仍是一副面瘫样。

饭后，顾长夏要履行先前所说的每天洗澡的任务。本来他也不是个多么严重的洁癖，主要是被表哥家的泥猴子刺激的有阴影了，对每一个小屁孩都抱有最大恶意的猜测，生怕简竞舟也是个脏兮兮的娃。

顾长夏指着卫生间：“去，你先洗。”

不过嘛，像简竞舟这样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小孩儿，不用说也知道肯定特别干净。

简竞舟沉默地抱着顾长夏塞在他怀里的旧睡衣，望着顾长夏的眼里有几分不解。

“去啊。”顾长夏摊在沙发上，戳了戳他腰，顺带摸了一把头发，把他美的尾巴上翘。

简竞舟戳一下动一下，终于迟疑地朝卫生间走去。

一进到卫生间就傻眼了。这些……是用来沐浴的吗？

他看到洗手池的自来水开关，方才顾长夏教过他，抬起来就行。他试着依样画葫芦，果然开关打开，里面出水了。

简竞舟试了试水温，冷冰冰的。

他的心揪了起来，冷漠的眼中划过心疼。这样冷的水，冬日里可怎么受得了？

他沉默着脱掉别扭的上衣，用地上的一个面盆接冷水。

得想想如何能生火，烧些热水给他沐浴。简竞舟把冷水从头淋到脚，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一点都没被冻着——如果忽视不断蜷缩内扣的脚趾的话。

顾长夏从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起就有点警惕，听到一盆水砸到地上的声音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两步作一步冲进卫生间，见简竞舟冷冷地看着他，浑身被冻得通红的样子，顾长夏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白痴吗，不知道去里面洗啊！”

他骂骂咧咧扯过浴巾，粗暴地擦拭简竞舟的长发、脑袋、上身，“为什么不用淋浴，嗯？自残吗？”

简竞舟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嘴唇紧抿，因着顾长夏的愤怒而有些发白。

背后的手冷不丁被大力扯出，简竞舟错愕地抬头看顾长夏，谁知顾长夏竟一巴掌往他门面呼了过来，一边用浴巾包裹着他的手使劲儿擦，气道：“看到没，这么好看一双手冻成什么样了。简竞舟，你是不怕冷还是想好了法子算计我？难道自残就是你的毛病吗？”

“我没有。”他忽的低声道。

顾长夏冷冷地低头瞅他，只一眼便惊了，简竞舟虽端着一幅油盐不进的面孔，此时眼眶却微微泛红，见自己看他，又哑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没有算计你。”

顾长夏才心疼了他一下，又被他这话挠的怒火中烧：“这是重点吗！”

简竞舟手在浴巾里紧了紧，低着头，微不可闻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顾长夏，怎么忍心算计他。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顾长夏，却发现怎么都融不进他的生活。

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新的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怪物，到处充斥着难以理解的东西。唯有顾长夏，他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