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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满月酒上,施钧洋被灌了不少酒。他在做汽车公关,在各种车展上认识了不少人,他擅长交朋友,这天来捧场的人格外多,他也心情大好,一不留神就喝了不少。
殷染抱着小婴儿冷笑,“呵,回家就跪搓衣板去吧。”
09届八中十二班的人也凑齐了一桌,毕业十年了,最近的每一次见面都在婚礼啊满月酒啊之类的场合,难免感叹声一片。祁川坐在他们之中仍然是话题的中心,他是世界冠军这件事熟人都知道,他和他身边这位与他形影不离的郗白是什么关系……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于是感叹之余更是感慨,少年终成王,而让他潇洒离开学校的传言居然不只是传言,不管是不良还是童话,他都续写得很好。
散场之后,殷染的两个闺蜜要同她一起回去,祁川和郗白也就不再打扰了。祁川也喝了酒,不管他怎么强调自己“真的没醉”“真的很清醒”,郗白坚决不让他开车,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他的驾照就是为了这种场合而考的呀。
祁川的确还挺清醒,他彻头彻尾喝醉的样子郗白只见过不超过五次。那还是几年前他的职业生涯中相对艰难的时期,好几次与冠军擦肩而过,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祁川瘫倒在烧烤摊前,桌上一排空瓶子,孟老板陪他喝了一宿,郗白也坐在旁边陪了一宿。
他记得很清楚,到某天最后天破晓的时候,祁川红着眼睛转过头,牵过他的手,哑着嗓子叹道:
“还好……还好你还在。”
那时候他就想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陪着你啊。
所以天生对开车有抵抗意识的自己,为了男朋友时不时的应酬考个驾照,完全不是难事嘛。
车载音响里放的还是周杰伦的歌,此时放的是《等你下课》,祁川哼着哼着就笑了起来。不用说,郗白也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恋人的默契让很多事情心照不宣。
歌词里的校园暗恋故事可能就如此不疾而终了,多遗憾,但是还好他们没有错过彼此,这又多幸运。
“宝贝。”
“嗯?”
“我今天,那什么,我说了。”
“说什么?”
“下午你回来去书房的时候,我摄像头没关。”
“……什么?”
“我之前在直播啊,显示器关了,摄像头没关,拍到你了。”
祁川把椅子放下来些,侧仰着望着他。
“大家这下都知道510是谁了。”
郗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样?这反应比祁川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他甚至有种恶作剧没实现的小小挫败感。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郗白的侧脸,对方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表现得像是有心事了,他还以为他看到新闻才这样的呢。
“你不生气吧?”
郗白认真地把车倒进车位。他不敢太分心,直到完全停好了车,他才好转过视线看向他。
他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祁川愣了一下,转而笑自己多虑了。是啊,担心什么呢,郗白和他一样,从不会再害怕谁的眼光。那些“别人”祝福也好,看热闹也好,鄙夷和歧视都无所谓。这世界可以有很多人,而某个以爱意包裹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足矣。
郗白将车熄火,但他坐着没动,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祁川牵过他的手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想到郗白的关注点完全在别的事情上。从下午到晚上,从他看到施小仔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意这个问题了:
他可以给祁川一切,但是这样的一个生命的延续,他做不到。
郗白犹豫了半天,祁川也不催他,只是牢牢地牵着他,等着他开口。他们说好的,不要吝啬彼此的声音,无论什么事,都要好好地说出来才对。
半晌后,郗白小声地问了出来。
“……你喜欢小孩吗?”
祁川又是一愣,他随即失笑,很快想象到了他这么问的原因。搞了半天郗白在因为这个犯愁啊。他解开安全带,侧身凑向他,靠到他耳边。
他要让他的耳朵,心脏,灵魂,全都听见这个声音:
“我喜欢你啊。”
这场景似曾相识,十七岁时的楼道口,少年俯身在他耳边,一句听起来很随便但又是那么温柔的告白,说了一遍又一遍,往后还要说很多遍。
我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十年?三生
入夜已深, 万家灯火渐灭,而前世界冠军和郗医生的卧室里还亮着盏台灯。暖黄色的灯给恋人渡上了一层柔光,这色调与他们旖旎缱绻的触碰格外相称。
床榻上的低吟和喘息直到后半夜才停止, 隔日是没有什么特殊安排的星期天, 所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温存。那些年少记忆里的,半梦半醒间的心酸记忆, 已经被后来的漫长岁月温柔地抚平。
性//爱带来的餍足让郗白并不想多说话,他枕在祁川胸口,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感觉很快就会睡着。祁川爱怜地看着这只困倦的兔子,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他的发梢。
“去冲个澡再睡,嗯?”
出了薄薄一层汗的皮肤相贴,郗白小声地嗯了一声, 但是半天都没有动。个别几处地方黏腻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他愿意带着一身祁川留给他的痕迹入眠……毕竟男朋友兴致好的时候,能折腾得他直接昏睡过去。
这种亲密到极致,爱欲压过羞耻的状态让他迷恋,祁川越猛烈地向他索求,他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被爱着的。
眼看着郗白就要睡着,祁川起身去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再回来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抱过去。郗白乖巧地揽着他的脖子,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等两人再次躺下的时候都快三点半了, 祁川每次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时间都会想笑,他傻乎乎的对象不让他打游戏超过两点, 但是每次做这种事情,可是次次都违规了,也不见他阻止。
17岁的时候他对他予取予求,27岁的时候还是这样。祁川轻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帮他盖好被子,躺下的时候不用刻意靠得多进,郗白一定会不知不觉就滚进他怀里。
而后就是一夜好眠。
隔日两个人都睡了个懒觉,以至于郗白没有及时看到某条格外特别的消息。祁川叫了郗白喜欢吃的千里香小馄饨的外卖,两人才吃了几口,郗白就惊得再也咽不下东西。
他盯着屏幕上三个小时前的微信来回看了好几遍,发信人是妈妈,内容只有一句话:
什么时候有空,带着他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他”只可能指的是祁川,郗白对着这句话呆呆地看了好久。
出柜风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全圈都知晓了川夫人是位男性的事实。什么样的声音都有,祝福的甚至萌起CP的,接受不了的脱粉的,还有一波八竿子打不着还会站在制高点上批评的。祁川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后续也没有解释,台面上完全放任了舆论,只在私下找了点关系,抹去了一些涉及到郗白隐私的东西。
郗白已经做好了多多少少会在现实中受到影响的心理准备,而实际上一切如常,医院里的同事和病人都照常跟他来往,不知道是没认出他,还是不太在意。也许祁川到底只是在电竞圈比较火,也许是因为2018年不同于2008年,也许他只是刚好身处于善良的人群中央,无论怎么样,这都值得庆祝。
而眼下这则消息是来得最慢,也是给他冲击最大的问候了。倏地涌上来的欣喜分量太重,郗白整个人都懵了。祁川见他这样便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那句话,一向肆意的他也愣了一下,反应了半晌,才无奈地笑起来。
是啊,这一份认可,他们也已经等了太久了。
下一个周末的时候,两人乘坐高铁南下。记忆里的绿皮火车已经下岗,现在不到四个小时就可以回到故乡。高速便捷的时代里,郗白还是挺怀念高中时偷跑出去,随着祁川远行的那种害怕又兴奋的感觉。现在他又找回了这种感觉,回家和带着祁川回家完全是两回事,他紧张到手心都潮了。
郗白偷偷瞄着男朋友的侧脸,祁川不染头不抽烟不驼背,穿着很日常的夹克T恤牛仔裤,在他眼里就是完美的模样。父母真正见到他的时候会喜欢吗,这样的祁川能被挑出什么毛病吗,妈妈说了让时间来证明,十年足够证明了吗?
父母肯定是知道祁川拿了世界冠军的事的,毕竟他发了祁川身披国旗的照片在朋友圈,没有配词,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还干了一件大胆的事,祁川于他的毕业季送了他一枚戒指,还是单膝跪地给他戴上去的,他当天就忍不住拍了一张手拿毕业证的照片,隐晦地秀了一把。
酸甜酸甜的烦恼让郗白陷入了沉默,高铁穿过田野,穿过山间隧道,也穿越了记忆的回廊。祁川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他想不到什么能让人不紧张的方法,于是只好在列车通过隧道,黑暗降临的一瞬间,飞快地偷亲了他一下。
夕阳西下,真正站在郗白家门口的时候,一路随意的祁川还是有些许紧张的。郗白的父母还是住在原来那个小区里,这个楼道口前他来过好多次,如今还是第一次真正踏进去。停在三楼门前,两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门开了,温馨的光线照亮了他们,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的香气。电视机里播报着天气预报,一道明朗的女声说着,明日小雨,出行请记得携带雨具。
“……妈。”郗白朝妇人扬起了一抹笑,又转向一旁的父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