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夫子所问可是指新役制？”

“正是此令，听说有的州府已然开始，所有年满十六的男子皆要服役三载。”

沐云卿面色略有些沉重。

“劳夫子和师傅记挂了，我已给家中送信，想必过几日便会有回信，现下幼弟快六岁了，想必父亲会想办法让我脱离这身份。毕竟我这沐宅大少爷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沐云卿沉默半晌“若是得以脱身，云卿便在此常伴夫子和师傅左右，以报答二位多年的照服之恩。”

第二日沐云卿带着婉儿回居住的宅子想要看看赵姨是否回去，只不过二人看到的依旧是空空的宅院。她二人在宅院踌躇起来。

隔壁院落突然传来刘大妈的声音“可是云卿和婉儿吗？”

沐云卿听了在院墙边的花坛上轻轻借力便攀上墙头，大半个身子探到隔壁院子里。

“刘大妈，是我们，您可见到我赵姨回来过吗？”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你，你刘姨她，她在市场口呢！”

“她去市场口做什么？我这就去寻她，多谢您啦，刘大妈。”

“唉，你这孩子，你赵姨，你赵姨她已经去了！”

虽然沐云卿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一下不知如何接受。

“昨日进城的官兵把所有死伤的百姓都放在菜市口让家属来认领，你刘大爷从那过看见了你赵姨。云卿啊，现在外头都是官兵说是还要抓起义军的余孽，你可千万小心啊。”

沐云卿子墙头下来，不由得有些恍惚，他和婉儿到了市场口，沐云卿只顾着找赵姨，但婉儿却在仔细的打量着四周把守的士兵。

沐云卿这边恍恍惚惚急切找人的样子一看就是来认领家属的，四周的士兵也没有阻拦他，婉儿跟在沐云卿身后，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袖。

不一会沐云卿便找到了赵姨，她衣着还算整齐，她是溺水而亡，此时衣物早已干透。沐云卿跪坐在赵姨身旁，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泥。

“云卿哥哥，你别太伤心了，赵姨已经走了，咱们还是赶紧安排她入土为安吧。”

沐云卿沉默半晌在婉儿的帮助下将赵姨背了起来。

四周士兵见这少年背起一个妇人的尸身，没有过多的盘问便放他离去，而身后的一家领取的是一具男尸，士兵的盘问明显严厉很多。

回去的路上，街道上突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婉儿推着沐云卿往街道边让了一让，四周的百姓纷纷跪下，婉儿拉着沐云卿跪倒，只见一队高头大马从身旁经过，在队首的竟是一个女孩，一身华丽的亮银链甲，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傲在她身上，似乎是感受到别人注视的目光，女孩在马上回头去寻那注视的目光，只短暂的目光相接，沐云卿便转开目光。

城中一下子死了许多人，棺材铺的生意倒是红火，郊外的山头上，沐云卿跪在一座新坟前，往事浮上心头，幼时在沐宅她被主母责罚，每次都是乳母护着他，乳母不敢跟主母求情就用自己的身子帮她挡着藤鞭，被送出沐宅时只有他和赵姨，赵姨更似他的亲生母亲，就在起义军进城之前，赵姨还在为他缝制里衣，只是这件里衣沐云卿再也穿不到了。

一连几日沐云卿都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直到六日后沐昇渊的到来。

沐云卿带着父亲见了王夫子却没带他见王战，沐云卿敏锐的察觉出了师傅的身份似乎应该保密，他那么有本事却一直蜗居在山中，很多东西都是他和婉儿带来或是王夫子带来，他则很少出山。故而沐云卿没有让父亲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傅。

沐昇渊只待了两日便回了商洛，但与他同来的管事却留了下来，沐昇渊计划让沐云卿随商船回商洛，在临近商洛时落水失踪，以最快速度发丧，因为今年沐云卿已满十六岁，商洛离帝都近是实行新役制的首批地方，家中已收到兵役贴，要求其长子按时到州府报道，时间紧迫，沐昇渊无奈之下打算兵行险招。

这几日间有军队的镇压，泉州城已算恢复平静，已是初秋，河水一开始变冷，沐云卿却不得不每日练习游水，这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他需要落水并潜走。好在婉儿甚熟水性，她日日陪沐云卿泡在水中练习着，沐云卿已是可以在水下自由活动，一口气可潜游百米以上。

游泳已学会，沐云卿拜别王夫子与师傅。

沐云卿让婉儿留在泉州，将一直攒着的银票交于王婉儿，让其照顾师傅和夫子，自己则随父亲留下的管事坐船离开。

沐云卿匆匆的走了，她哪里能想到，这一走便是数年再也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