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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无尽夏#(下)(1/2)

黑色的JEEP沿着17 Miles的礁石岸一路飞驰,晃目的日光里偶尔有鸥鸟刹过。

于瘾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下意识能让他的指节都用力到泛白。他尽全力想要集中注意力,眼前却还是那一番海市蜃楼般镭射又虚渺的景色,他像是被困进了谁的肺部似的,看见向前蜿蜒的公路有节律地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急刹将车停在Fanshell Beach的观景台,于瘾焦躁地垂头抽烟,有灰色的松鼠爬上他的车窗,他在密闭车厢不断发酵的烟气里微微眯了眯眼。

他还是不明白刚刚钟辞在微信里对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认识比较长一段时间以后于瘾才感受到钟辞对待生活本身的态度其实并不太热情,因为起初他能看见的就只是钟辞对待他的反应。尽管这样,于瘾也从来不会在钟辞的嘴里听见有关乎“死亡”的话题。

他们只不过比萍水相逢更多一些,甚至连挚友都算不上,于瘾不觉得自己应该被划进钟辞那听起来颇有些“夙愿”意味的清单里。

这是他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钟辞的消息,怔了半天才给钟辞发过去一条“我要回来了,这次吃什么”,分明瞧见那边有输入的提示,可到最后他都没有等来一个回信。他觉得奇怪,全当钟辞是在装睡搪塞他。

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他又莫名不安地把电话打给老冯,才知道前一个月钟辞就已经从工作室辞职了,而且离职以前的那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瞧起来十分不好。

“去你妈的‘死之前’!”于瘾用手臂打了一下方向盘,碰上喇叭发出一声长鸣,惊飞了一滩海鸟。

他将烟头按灭,没有什么迟疑地垂眼把飞机改签,又把租来的JEEP原路返回开了回去,坐车去的旧金山赶飞机。

不知为何,他只是觉得钟辞那句话听着无比刺耳,再没有心情自己开完这条路。于瘾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好像都会在潜意识里觉得钟辞这个人特别“可怜”,这并不是带有蔑视意义的形容词,但一直以来于瘾都会莫名其妙在很多个方面上觉得“愧疚”。

他瞥眼去看飞机窗外的金色云层,第一次揣着这样彷徨的心情试图跨越这么多个时区。

钟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岁。

所以此时此刻,当他拿着掉着穗子的学士帽站在典礼上,钟辞都会有一种虚渺的不真实感。

——他一定是最狼狈的一个。

没有亲朋好友、没有恩师同僚,一个人坐在这礼堂的外国语学院队伍的最后,两张凳子并排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满眼都能瞧见四周的学生都纷纷转头对不远处的家人朋友打招呼。

钟辞从小在剧院里长大,妈妈是梨园戏剧团的演员,都说她唱《朱买臣》里的赵小娘再无出其右。而在时光浪潮里的梨园戏岌岌可危的今天,“传承”似乎成了一个十分重的命题,可钟辞从小练功时被折磨得十分痛苦,也对此几乎毫无兴趣,在长久地不敢抗争和无限痛苦中,初中二年级的钟辞终于得到了解放——因为他的耳朵。

由于各方面堆积起来的问题因素让钟辞的性格变得不太合群,那时发育的晚身材也比较瘦小,有一次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回答别人的话,就被班上的同学围在厕所里欺凌,头部的外伤导致了左边颞骨骨折,后来左边耳朵听力就弱了很多,钟辞恍惚间记得诊断书上写的是感音性耳聋。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以为自己长得很高了,对别人也足够冷漠了,这一切就会结束了,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从大三开始他的生活变得更糟,因为那段时间听见暑假有一个SVA的夏令营项目,钟辞就像疯了似的渴望这样一个毫无含金量的游学机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想要尽量在让自己出国以前手里更宽裕些。因此每一次都会很晚才从工作室回寝室休息,哪怕他已经尽全力轻手轻脚,室友却还是会抓着这一点不断挑剔他。

而钟辞的勇气仅仅只能停在别人动手前一秒,因为只要变成打斗就会让小时候的梦魇不断在他脑内重映,鲜血、钝痛、残缺、弯折的未来、羞辱、异类、怪胎,太多太多的事物横刺过他封闭又懦弱的世界,每每在这样的时刻,他都竟然会害怕得全身发抖。

仿佛这就是他一个永远轮回的悖论阶梯,没有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没有办法做出微弱反抗。

校长站在台上致词,看见手机短信弹出来未储存号码发来的一条“谢谢”,蓦地,钟辞陷入了长久的迷茫,当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放弃坚持了出生以来唯一一次想要去实现的目标。

——他想去美国,想去纽约,想去到离于瘾不再那样遥远的地方,说来天真又可笑,可这就是他埋头挣钱的全部意义。得到不错的托福和GRE成绩以后,他曾经是以为自己的未来终于从他喜欢上于瘾开始就已经由自己全权做主了的。

可那个因为赌博而负债累累的继父已经让他的妈妈已经痛苦不堪,钟辞没有办法再熟视无睹,只能无力地说一句“不会再有第二次”,然后一切就像日光下的泡影般破裂了。

手机一直在他手里震,他拿起来却看见了于瘾的名字。

“钟辞!”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他听见于瘾这样迫切地喊他。

钟辞应声的那个瞬间莫名地快要掉眼泪,虽然他不明白这份迫切从何而起,可能是于瘾的这声呼唤会让他产生一种“也许自己不是那么不重要”的错觉。

“为什么不回消息?你他妈现在在哪儿!”

“……学校。”钟辞回答,“今天毕业典礼。”

紧接着那端就只剩下忙音,钟辞有点茫然地握着手机,也不敢发信息去问于瘾究竟发生了什么,乌泱泱的云在他头顶上浮游,就像在悄悄窥视他的狼狈。

一切都是那样的按部就班,这样繁琐又苍白的流程每一年都在重复上演,就像学校的本身。

有大段的讲话来追忆校园岁月,来预祝闪烁未来,来歌颂拼搏人生,钟辞只是塞着耳机都将于瘾上一张专辑听了一遍,唯独没有听其中那一首开头有他唱词采样的。

余光里四周的同学们都纷纷起立,似乎是进行到了另外一个流程,他也缓缓地站起来,听见了奏响的校训。主持人在台上说,身边的家人朋友请对同学们说出对未来的祝福和期望。

钟辞漫不经心地站着,眼神往地上飘,猛地,他感觉到自己头上一重,穗子晃悠悠地在他眼前摇,他伸手去摸才发觉刚刚放在旁边凳子上的学士帽被戴在了自己头上。钟辞下意识侧头去看右手边,却一下瞧见了凳子旁面对着台上站着的于瘾,穿着自己涂鸦的白色OW短袖,并不看他,只微微喘着气。

“……什么?”钟辞微微往后退了半步,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竟然自己是不是眼花出现幻觉了。

于瘾摇了摇脑袋,整个人瞧起来松弛又痞气:“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系钟辞同学,毕业快乐。”

“你怎么会来这里……”钟辞顿了半晌,才开口问。

于瘾像是被他问得有些烦了,“你脑子真的是有问题吧,说了那么奇怪的话以后就又不回我消息?我他妈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

钟辞只慌忙摇头,他不是故意不回消息,只是觉得既然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有些话说不说其实意义都不大,而且他也并不想让于瘾觉得自己十分矫情。

他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台上主持人的话却又通过巨大的音箱挤到了他的面前:“请同学们对家人朋友诉说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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