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柳也不得不佩服安弦的耐心。
在他看来,安弦既然有能力制住莫子逸,就不如直接把莫子逸绑了想干点啥干点啥,毕竟……之前安弦不就是那么做的么?
可安弦偏不,他宁可忍着,然后伏低做小一点点去缠磨莫子逸,磨的莫子逸开始逐渐接受这个曾经让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全须全尾的在自己面前晃。
从最开始的痛恨,磨成厌恶,恶心,磨成烦,磨成现在的不知所措……莫子逸开始惶恐,他怕自己忘记当初对安弦的痛恨,怕自己真的有一天,忽然就原谅了这个人。
于是莫子逸开始逼着自己去回忆恶人谷那段日子,那一段被他刻意忘记,将他所有自尊所有骄傲都踩在脚底碾磨成尘践踏成泥的日子,而踩住他的那只脚,是安弦。
疮疤一遍遍被自己没完没了的揭开的后果就是,莫子逸开始做噩梦。
醒不来的噩梦,一如当初他一身狼狈的从恶人谷逃回浩气盟的时候,夜夜不得安。
每当莫子逸陷进梦魇,安弦就静静的坐在床上,借着月光看着窗下榻上那一团痛苦滚动的黑影,心痛如绞。
他从没这么后悔过。
后悔到不敢去碰触,不敢去唤醒。
他怕莫子逸一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让他连灵魂都被吸进去的瞳子里会全都是对他的刻骨痛恨。
安弦以前从不知自己会怕,而现在,他怕到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以外,什么都不敢做。
因为莫子逸的噩梦,是他。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深夜,安弦在莫子逸的挣扎呻吟里,听见了一声啜泣。
安弦整个人抖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扑到了莫子逸榻前,一双手痉挛的停在莫子逸身侧,他不敢,他怕莫子逸醒过来那一瞬间会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恨。
他从没见过莫子逸哭,即便是在恶人谷的时候,他也只见过莫子逸的血。
鲜红的血液曾经从莫子逸身上的各个地方流出来,却始终没有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莫子逸甚至连声音都不屑给他。
在恶人谷的莫子逸是绝望而沉默的,常常让安弦觉得自己是抱着一根木头或者一块石头,无论他如何折辱,得到的都是莫子逸的不理不睬。
可是现在,莫子逸紧闭的眼角浸出的水光让安弦整个人都惊怕的发冷。
他咬咬牙,尽力张握了几次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将莫子逸拢在怀里,轻轻唤了一声:“莫子逸?”
莫子逸紧紧闭着眼,牙齿咬得格格响。
安弦低头吻吻莫子逸眼角,一点点吮干 他被泪水浸透的睫毛,然后深深吸口气,在莫子逸耳边低喝了一声。
莫子逸的身子在安弦怀里猛的跳了一下,一双眼毫无预兆的张开。
“贼子!”修长的手掌含着劲力一掌印在安弦胸前,将他震出三尺开外,然后就是“铮”的一声龙吟般的剑鸣。
月华如水,凝在莫子逸的长剑上宛如一道泉一样缓缓流动,安弦的喉头又一次被莫子逸持剑抵住。
他仰着头,顺着剑锋看上去,露出一抹苦笑:“杀了我,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做噩梦。”
月光从莫子逸背后照过来,将他的脸隐在影子里,安弦睁大了眼也看不清莫子逸神色,他垂下眼,想来……大概全是恨吧。
莫子逸在拔剑相向的时候才彻底从梦里清醒过来。
安弦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却正好将迎着月光的安弦看了个清楚。
他慢慢垂下手中的剑,眼前的安弦让他觉得陌生。
他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狼狈的安弦,即便是安弦昏迷不醒被唐初柳和唐初阳送来浩气盟的时候。
安弦那时候,面色青白昏迷不醒,却依旧带着一股狠辣的戾气。
莫子逸缓缓蹲下身。
“安弦,为什么。”
我不信你喜欢我,你到底为了什么在这里把自己磋磨成这个样子。
“我喜欢你,莫子逸。”安弦低声回答。
“我不信。”
“我知道,我也不信,”安弦自嘲的笑笑,“谁会信?”
是啊,谁都不信。
安弦没有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恶人谷那个花间离经双修的万花,极道魔尊安弦,他嘴里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你信了他一个字,他就会微笑着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莫子逸沉默。
安弦微微偏着头看他。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会再做噩梦。”安弦伸出手想摸摸莫子逸的脸,莫子逸狼狈的躲开,安弦的手僵在空气里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去,“莫子逸,杀了我。”
“啊?”莫子逸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答应过你,等你的毒清了,我就连同右手和武功一起废掉,任你千刀万剐。”安弦顿一下,“如果我死了,那个在梦里百般折磨你的人也就不会再有。”
一根银针在安弦手里闪过一道微光,莫子逸几乎条件反射一样一剑挑了过去。
安弦愣住,被莫子逸挑飞的银针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莫子逸也愣住,如果他不出手,安弦一针下去刺破的就是自己气海,从此以后世上就再没有极道魔尊安弦,只剩一个全无内力的废人。
他不是一直期望着将这人擒在手里将当初所受的苦一桩一件的都还给他么,他不是一直都期望着能把这个人千刀万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