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7日凌晨两点接到报案,谋杀案,死者是一名女性,报案人自称何开心。
同时他也是嫌疑人——男,25岁,岚西人,自营心理咨询所,同时是B大犯罪心理学特邀客座教授,报案时就在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苏眠,女,30岁,岚西人,和报案人是同专业前后辈的关系,与报案人合伙经营心理咨询所,在犯罪心理学期刊上有很多论文发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
报案人既是案发过程唯一目击者也是第一发现人,——因为此人自称从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都在案发现场,直接目击死者用水果刀插烂了自己的咽喉……
“自己插烂了自己的咽喉?”韩沉扔下口供,“这叫他杀?”
刚整理完报案人资料的冷面将文件递给韩沉:“他是这么坚持的,咱们到现场时才两点十分,这小子就坐在死者旁边的凳子上,据他说是完全没有动过,所以现场得到了完整保留。”
韩沉盯着冷静得有些过头的何开心:“凶器?指纹?”
“是水果刀,咱们到的时候就插在喉咙里,出勤法医初步鉴定至少捅了五刀,刀刀毙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冷面面色不变:“知道,虽然听上去有问题,但是……初步认定是这样,进一步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
“认定个屁,一个活人,捅自己五刀,还刀刀毙命,后面四刀鬼捅的?”韩沉一句一顿,每一顿都叫室内气压更低一点,屋里霎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才摆手让冷面继续。
“……跟报案人的指纹比对过,刀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在我看来指纹位置、力道、摩擦痕迹都符合报案人的描述,刀上没有擦拭痕迹。”
“这个何开心审了几轮?”
“重B的杨警官一次,我审了一次,目前还没定归哪边,但看秦局的意思……多半还是咱们组的案子。”
韩沉揉烂空纸杯扔到垃圾桶里,这才问了句他一直有些介意的点:“两点报案两点十分就到了现场,一个‘自杀’死者、一个在场嫌犯,还直接划到重A了,怎么——自己人?”
三个下属闻言深吸口气,脸上全是大写的不可言说。
于是韩沉翻开死者和报案人的资料——
苏眠,警属心理咨询师,转职岚西警署犯罪心理研究室,现居地警用宿舍A栋1803室。
何开心,受聘岚西警署犯罪心理研究室,预备2018年7月10日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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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同事,一个即将成为同事,现在却成了一桩命案里的死者和嫌疑人,也难怪这案子直接扔到重A来。
韩沉脸上冷到快掉冰渣了,整个观察房里几个大男人大气不敢出,待韩沉“啪”一声阖上文件径直出门、几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几秒后隔壁侦讯室大门被推开,韩沉走到何开心对面坐下,手中攥着的文件被他摊开放到桌面上,见没收获何开心半个眼神、便将之转了一圈推到对方眼皮底下:“来吧,说说。”
何开心抬眼,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昨天下午早退了他的课程的男人:“你是?”
“何开心,这儿轮不到你提问。”
韩沉刀子般的视线笔直扎在何开心脸上,就连眨眼的频率都降下来,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对桌男人的表情——而何开心面色不变,仍旧是微量的担忧中潜藏着无解的平静,这令他以下所有发言都显得坦荡、且坦荡得莫名其妙。
他深吸口气:“你好警官,我叫何开心,是犯罪心理学博士,和死者一样。”
“死者苏眠是我学姐,我们都在HK念到博士,我是跳过级的,我研二时她博士毕业。
之后我们都回了岚西,合伙经营了一间心理咨询所,公开主营业务是心理健康咨询,此外学姐受雇于岚西警署,我挂靠于B大心理系担任犯罪心理学讲师。
每周六下午两点我们咨询所在B大会有公开授课,每两周一轮换。昨天轮到苏眠学姐主讲,但她没到,由我临时代为授课,这个你想必能当我的证人。”
何开心用了“证人”这个词,对之异常敏锐的韩沉微微眯起眼。
他不常打断自叙中的嫌犯,但看着何开心那副平静过头的表情,韩沉不禁抬起手——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何开心以为他是让自己停下便立即闭了嘴,观察房里的三人见状却心领神会的掐了监控录像。
韩沉单手点着桌面没立即问话,而是压着秒数——也是何开心暗自数着以求心安的心拍数敲击桌板,发出的笃笃声响反倒令何开心撇下了眉梢。
他这才将视线从韩沉皱起的眉心挪到对方眼睛上。
——这是被最广泛运用到大众生活中的一条心理学技巧:当你无法直视他人的眼睛时,可以将视线集中在对方眉心,视错觉会让对方以为你在直视他,而你其实只是在看一个点。
……何开心刚刚就只是在看那个点。
他不知韩沉是怎么发现的,但发现了对方也没说什么。
韩沉只是仍旧面无表情地直直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在怕什么。”
韩沉的语气一点都没上挑,这跟普通人的疑问语气相差太多,伴着这人寒若冰霜的一张俊脸,几乎叫何开心立马垮下嘴角:“我怕你……”
压根儿没料到能收获这个答案的韩沉明显一愣,脖子一扭眼刀便飞向观察房里笑成一团的弟兄们:“闭嘴。”
不论声光还是画面都是单向输入的观察房立马肃静,但冷面唠叨周小篆都没见过他们老大吃这门子暗瘪,安静了几秒又都偷偷喷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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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沉深吸口气,抽回何开心面前的文件边翻边重新开始问话:“监控已经掐了,回答我几个问题。”
“为什么要掐监控?”何开心警惕地交握双手问。
“……重申:你,”韩沉用笔指了指何开心,“回答我,几个问题。”
连跳级带加分、统共算下地也才步出象牙塔不到两年的何开心没见过这阵仗,看着韩沉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脸就怵了,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好吧警官……但是是几个问题?”——却还打算挣扎一下。
韩沉算是看出这小子正在试探“边缘”,根本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开始完全不符合正常审讯流程地盘问:“你看着你姐(何开心:是学姐)……看着死者捅死自己的?”
“是,两点差几分的时候。”
“为什么那个时候还没睡?”
“我在等她醒。”
韩沉挑眉:“也就是说,她之前就一直在睡,从几点开始的?为什么你会一直等到案发时间?”
何开心多看了韩沉几秒,也微微眯起眼睛——他终于感觉到这个人跟之前问话的几位警官都不一样,从第一位警官进门开始就拼命咬紧的后槽牙稍微松了些劲儿,再张口不慎漏出句哽咽来——
“我不知道眠姐什么时候开始睡的,她可能一早就开始收到暗示,最晚也要在下午两点之前进入深度睡眠——但这时她可能还是醒着的!
我……我只能给出我把她放到妃位上的时间,但是、但是警官,拜托你相信我,这个时间不准的,她的‘睡眠’时间绝对不能那么算。这个实验不够严谨,不能在没人监护的情况下开始,我们原计划是晚上七点开始导入,最迟八点就会进入正式疗程,我会陪护整夜直到今早八点,理论上她的苏醒不会晚于12个小时,除非凶手减慢了她的心跳……可她……我……”
——和之前大不相同的混乱口供令韩沉心里一紧,他首先捕捉到的就是“实验”这个词:“何开心,冷静点。”
就在这时侦讯室的房门被敲响,冷面面色严肃地递了份报告到韩沉手上:“老大,尸检报告。”
韩沉点头,扭脸却见何开心瞬间又恢复了自己进屋之前那副沉着的样子,不禁心生奇怪。
他等冷面出去带上门,先翻开报告看了眼,接着将之阖上扔到桌上,才问何开心:“你什么毛病,怕就直说,装不怕有什么意义请问?”
“警官,你为什么……能看出我在怕?”
何开心这一问倒是把韩沉问住了,他心里嗤笑人的害怕是掩藏不住的,但仔细一想何开心的表现——至少直到他第一次叫停之前的表现,都看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韩沉知道世上的确有那种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存在,但应该不是何开心这鬼样子才对。
他暂时还没弄明白自己推测何开心情绪的依据,却又习惯凡事都凭证据说话,便又用力敲了下桌面。
——何开心心领神会,抬手夸张地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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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沉将他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感觉得到这人现在好像又不害怕了,理了理思路立即明白:“所以你不是怕侦讯也不是怕我……你怕的是死者自杀时的情形?”
“他杀。”何开心立马反驳,“眠姐绝对不是自杀,还有警官,我不是怕那个场面,我研究犯罪心理的,比那变态得多的场面我也见过,我怕的是……”
他顿了下,像是为了确认韩沉是否真的如他所言掐了监控似的环顾一圈,才在韩沉淡然审视的视线中压低声音道:“眠姐马上调组,我三天后到岗,我认为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想阻止犯罪心理学家参与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侦查中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