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重A的办公区并不是被人清空了——而是恢复到他们接到报案前的样子。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韩沉立马打电话给三个下属,拨通周小篆电话时、他身后响起这人闹腾的手机铃声。
韩沉咬紧后槽牙,紧紧捏着枪回头——周小篆叼着包子端着碗面,正手忙脚乱地摸自己身上的手机。他抬头看到黑洞洞的枪眼,吓得包子都掉进碗里:“老大?你来这么早干嘛?吃早餐了么?”
戛然而止的手机铃声后是韩沉气愤地踹了脚他的椅子——不知韩沉这是生什么气的周小篆目送他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座机,播内线到接警部门,自报家门要求接警员提供近12小时所有电话报案记录。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开始念系统里的记录:从昨晚七点到现在一共只有四个电话报案,全都集中在八点到十点之间,其中有三个是恶作剧报假警,这三个电话还整巧两两相隔五分钟。
……此外没有其他报案记录,包括本该在凌晨两点报案并受理的——何开心的报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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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
韩沉立马冲出重A大门,右拐飞也似的跑过长廊,一脚踹开侦讯室的大门——偌大的侦讯室里空无一人。
他接着又去观察房查监控,却发现就在不久前才接连映出过何开心傻笑的脸的监控屏全是整夜都空着的侦讯室。
韩沉再沉着也经不起这实体、证物、档案、嫌疑人接连凭空消失的怪现状,也就这么几秒的时间他开始怀疑——究竟是这个案子相关的所有环节出了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
三个下属很快出现在门口,每人脸上都是茫然与不解,他们不知他们老大这是怎么了,没有报案的状况下这么一大早便来署里报到也就算了、怎么独自坐在观察房里失魂落魄的?
韩沉很快抬眼,表情已经恢复了他惯常的冷峻,他刀子般的视线逐一剐过三个下属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这才低声问:“何开心呢?”
冷面和唠叨不解:“何开心是谁?”
唯独以人格向韩沉担保心理咨询公开课有用的周小篆恍然大悟:“老大,你是想听何教授的课?这两周都是苏老师,下下周才是何教授。”
……心理咨询公开课教授何开心,而不是报案人何开心。
——那桩凶案至此消失。
韩沉皱紧了眉头,这样子看得另外三人直叹气。
周小篆小心翼翼地建议韩沉:“老大,要不你请假回去休息一下吧,最近事多你没休息好,又一直失眠,……公开课你不去就不去了,但睡眠你总得保障吧。”
这话说得好像过去五小时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韩沉凭空想象似的,——这在过往三十年来几乎能将记忆掐准到秒的韩沉来讲根本无法接受。
他谨慎地回顾24小时内的每一秒钟,每一秒他都记得自己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以及正在做什么,每一秒的因果联系都能逻辑自洽。
——唯独存在于他这儿却被其余所有人否决的就是接到何开心报案之后的事情。
韩沉听着仅有今天声音显得特别大的挂钟走秒,下意识瞥了隔壁侦讯室一眼。
只一眼——
那个画在镜面上的气雾中的丑兮兮的笑脸便给韩沉看进眼里。
他“哐”的起身,吓了其他人一跳,尽管心中激动却硬是压抑着没表现在脸上。
韩沉就像是没看到那个笑脸似的往外走,出门前状似不经意的回头一瞥——那个后半夜只剩他在这儿观察一墙之隔的何开心时、对方冲他画下的笑脸仍旧稀薄的印在那儿。
——最多过个几秒那个笑脸就会消失在散去的气雾里。
但它存在过,尽管未必是有意冲韩沉“笑”的,却也令韩沉勉强提了提嘴角。
韩沉清了清嗓子,有意道:“行,我回去睡一觉再来,你们盯着点。”
其余三人忙不迭点头,簇拥着看上去脸色并没好太多的韩沉朝重A走去。
韩沉拨开几人开了几句玩笑,等人各自忙去了才将七点前他一人在重A时悄悄挪到自己桌上文件堆里的那份曾放在自己隔壁座位上的档案夹进书里。
对桌周小篆抬头看他一眼:“老大,你回家睡觉还带书干嘛?”
“高等数学,助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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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沉夹着厚厚一本高数走出岚西警署大门。
秦局那边没给他设坎儿,估摸着是听周小篆那个大嘴巴提了两句韩沉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几乎用赶的将他轰回家休息,甚至差点儿没收他的车钥匙。
韩沉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车,远远开了锁却听那声他每天要听无数次的“咔哒”解锁声仿佛不大对劲。
早获准非出勤时候也有配枪的韩沉谨慎的屏住呼吸,借用身边最近一辆车形成掩护,在数米远开外观察自己车位周边的状况。
他慢慢迫近自己的车,轻轻拨动车门时光从锁扣瞬间的迟滞就知自己的车被人撬过了。
韩沉暗自猜测等着自己的是车底的炸弹还是车内的埋伏,猛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就见个人影正埋头撬着方向盘下面的板儿。
等这人灰头土脸的扬起脑袋,韩沉见着他却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何开心?!”
何开心模仿电影偷车不成反而被抓了个现行,这才思考起自己干嘛就在岚西警署地下车库里找目标——得,现在给警察叔叔发现了吧!
他抬头就见一脸诧异地拿枪指着他的韩沉,腿都要被吓软了才慌忙高举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沉哪管得了这么多,略挪开点枪眼指着车头玻璃,虎着脸呵斥:“少废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
“听到没!”
何开心憋不住抱怨:“但你一点儿疑问语气都没有……”
韩沉环顾身后确认没人盯着才将这人推去副驾,何开心歪七扭八地挪过去正要拉开车门偷溜、只听“咔哒”一声车门上锁,接着就是韩沉一脚油门催出的惯性——将他猛甩上副驾靠背。
何开心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被瞬间摊平的饼,或者是摔打成形的米粑,仿佛连他在侦讯室里待一整晚喝得水都要拍出来似的、令他不得不捂着胸口拜托司机:“警察叔叔,你开慢点,咱们好像……超速了!”
韩沉没搭理他,兀自从副驾前面的储物柜里掏出个半椭球体的警灯,摁下车窗伸出手去“啪”一下扣上车顶,收手又是一脚油门更快地窜上高速。
何开心慌忙给自己扣上安全带,两手都抓着车顶上靠窗处的把手,一派视死如归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韩沉开口:“何开心?”
“嗯?”
“是你吗,何开心?”
——何开心不明白这位警察叔叔这么问的理由,便下意识道:“你不刚刚还对我严刑逼供吗警察叔叔?”
“谁对你严刑逼供了……,少废话,证明一下你是何开心!”
何开心一头雾水地扭脸看韩沉,见这人一张俊脸正笔直盯着前方,便不知该看哪儿似的晃了晃视线,再才支支吾吾的张口:“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其实换我听来也不信,但没法啊那就是事实,眠姐就是死在我眼前,她还自己捅了自己脖子五刀。”
他说着再度抬眼确认韩沉的表情,——却冷不丁看到这人正高高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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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开始分析眼前这人究竟在哪种心理状态下才会对他描述的惨案笑得如此开心,却怎么分析都直接指向了何开心念书时就见过十万八千种不同表现形式的——变态杀手。
他开始怵了,——本来他也就是趴在桌上睡了一下,怕吵他还特地抠烂了T恤塞了点布料到耳朵里当耳塞,醒来时他就在岚西警署地下停车场里了,这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于是何开心鼓起勇气颤悠悠张口:“警、警察叔叔……你我无冤无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我、”
“何开心。”警察叔叔一脚刹车将车横在外环线上车迹罕至的这一段的安全岛里,“我叫韩沉。”
何开心呆然看着韩沉慢慢转头看向他——
“现在这世上可以相互信任的,就只有咱彼此两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