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朔心尖猛地一颤,凌络琦的这番话如同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她竟然说,她也后悔,后悔为自己曾经赴汤蹈火的付出。
竟是恨他到无法磨灭的地步了吗?
她看着炎亦烽抱着葇绿而心痛,而他,何尝不是看着凌络琦维护炎亦烽而心痛。
如今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待他回过神来,凌络琦已经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去,她去找炎亦烽了。
每走一步,就像被刀子狠狠割了一把那样剧痛。
如此尖锐而犀利,如此艰难而痛不欲生,当初的宫叡,也是这种感觉吗?
如今,她竟然也会为了炎亦烽而做出同样的举动。
是什么意念支撑着她如此前行呢?
是她,对他的……
因为寒朔的默认指示,他的人,唯独对于凌络琦,不再敢对她进行任何伤害行为。
她既然如此不要命,那就随她去了。
……
不知走了多久,她总算看到了炎亦烽的身影。她嘴角渐渐扬起了寒颤的笑,如果不是亲身体会的话,她还真的不相信,自己的意志竟然还能再强大些。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惨白到透明。
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咬牙挺直了背脊,双眸平静地与他对视,唤了他一声:“炎亦烽。”
彼时,炎亦烽才抬眸望他,在他见她衣衫上的鲜血时,瞳眸蓦地一紧,再见她容颜时,发现她脸色竟如此苍白,仿佛一张薄纸,可以轻易撕碎。
她受伤了。
炎亦烽的理智,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般,慢慢收回。
他似乎还没真正搞清楚状况,就断然定夺,否定了她的一切。
她连站着,都如此困难,又是怎么一步步追着自己急切的步伐赶来?
奈何他怀中抱着别人……
他亲眼见着她向自己走来,一直走到自己跟前,这才听见她对自己笑着有气无力道:“今天,你这是头一回正眼看我。”
她像是压下了许多情绪,这才抬起头对着他镇定无比地说道:“让我走在你前面,他们就不敢动你。”
后来,她又笑了,像是一场仪式,她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以爆炸声为由,当炸药响起的那一刻,我们,就此别过吧……”
……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竟然像是碎成落叶似的,耳边只剩下了悲鸣的厮磨声。
时间好像一点点地被调成了静音,凌络琦一步步走着,走到他前面,拖着越来越艰难的步伐,忍着千刀万剐的剧痛,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似的,似乎是在走一条绝望到永无止境的路。
这一路上,她的记忆,好像顺着水流,漂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心痛吗?很痛。
解释吗?并没有什么必要。
后悔吗?她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后悔的。
按理说,寒朔精心所布置的埋伏,他是插翅也难飞的。
按照时间来计算,炸药还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就会爆炸……
到时,所有的通道,都会被封闭。
葇绿可以拿自己开拓,洗脱罪名。
寒朔也可以横插一脚,为自己再补上一刀。
她知道,寒朔不会因此罢休,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错失了杀掉炎亦烽的最佳良机。
炎亦烽望着她的背影,都觉得浑身寒凉。
她背脊后面的伤口很严重,鲜血仍旧不断地汩汩流出,可她好像没有痛觉似的,拖着虚浮的步伐向前迈进。
走着走着,忽然脚踝一歪,她身子晃着晃着,开始摇摇欲坠。
“凌络琦,你到底要做什么!”炎亦烽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将葇绿放到地上,大步上前,在她即将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将她扶住,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猛地将他一把推开,寒着眸子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自己能走完的路,我就是死,也要走完。我不会像某些人,身上带着不知状名的伤,就好像要奄奄一息了般,连脚踏实地的感觉和骨气都忘了!”
说着,她意味不明地看了地上的葇绿一眼,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不染世俗的战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个只会挑拨离间的乱臣贼子。
“原来不可一世的葇绿,也会有走不动的时候。”
葇绿诡谲的眼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担忧地看了炎亦烽一眼,却发现,炎亦烽正一丝不苟地盯着凌络琦。
又开始了。
最终,他的眼神,还是会为凌络琦而驻足停留。
自己无论怎么改变,都换不来他如此专注的凝视。
他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不会有那种专注的闪烁,只有深如海底的旋涡,让人晦暗不明。
但是,在看凌络琦的眼神中,却是如此明目清晰。
尽管他笃定那个女孩欺骗他千百次,但每到关键时刻,她仍然会如同一根拔不掉的刺,刺进他心里,永远无法剔除。
凌络琦始终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
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垂怜。
是死是活,都与旁人无关。
当她摈弃了一切情感的时候,那她的心里,也就只剩下了使命……
带他出去,从此,两不相欠,互不相关。
在这种时候,葇绿竟还是不忘记她的表演。
她说:“亦烽,我也可以自己走的。但是如果碰到紧要关头,请你一定不要顾虑我,你如果没了,炎家就彻底完了。”
听到这句话,凌络琦嘴角扬起了嘲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