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问那身蛮牛般的力气,完全不是盖的。他一胳膊刚撞出去没多久,旁边遭殃的那人根本未及反应,便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后一仰,猛地朝地栽了一个大跟头。
这一下,谢恒颜连糖葫芦都不敢要了,直愣愣地瞪圆了眼珠子,就见脚边横着一道素白的人影,瘦瘦弱弱的,像是撞折了一根儿破损的竹竿。
康问也跟着一并愣了,隔过半晌,方弯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问:“喂,你、你没事吧?”
谢恒颜完全不嫌事大:“完了完了,康问撞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康问咬牙:“嘁,你别说话,真讨厌!”
说罢陡然回头,就正好对上旁边那人水弯的眉,以及长睫掩盖之下,一双清冷湿润的眼。
——倒是个额外好看的小美人儿。
康问一眼望进那张温婉素雅的面孔,人就有些呆了,硬生生卡在一旁僵住。
谢恒颜:“唔,康问,你撞到人家姑娘了!”
摔倒的女子趔趔趄趄,在康问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腰身,一袭如雪轻透的白衣却不幸沾满了灰尘,愈发衬得瘦弱的身形狼狈又无措。
康问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一急之下,竟硬生生地涨红了脸!
谢恒颜:“哇……康问脸红了,好害羞!”
“你……你闭嘴!”
康问恶狠狠地剜他一眼,随后偏转过头,便又是换了一张面孔,小心翼翼对那白衣女子道:“姑娘,你有没有摔着哪儿?要不要紧?”
说不要紧,那都是假的。人姑娘都给摔傻摔蒙了,好半天缓过劲来,拧着一双秀气的眉头,连连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康问又是愧疚又是心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言毕又是一个转头,恨恨瞪着谢恒颜道:“都怪这臭小倌,闹着要吃糖葫芦,真烦……”
白衣女子受了惊吓,明显有些愣道:“呃,小倌?”
“不不不,不是我的小倌,是我师兄包的……”
康问一对着眼前这个漂亮人儿,舌头瞬间就大了一圈:“其实也不是我师兄包的,是这小倌他自己……”
正慌忙解释间,谢恒颜突然在他旁边道:“康问,人家都走了,你一人在这念叨什么?”
康问双颊通红,待得猛然抬头朝外一看——果然,那白衣女子纤弱清瘦的背影已是独自绕过人群,转身一人走得老远。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炎炎盛夏,七夕前后,乃是世间痴男怨女心神荡漾,最易产生一类懵懂情感的燥热时节。
——此项规律,尤其针对二十出头,且至今未曾尝过情爱滋味的年轻男子。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木头木脑的谢恒颜。
而此时此刻,他正伸直两脚,倒挂在康问房间的梁柱边缘,一晃一晃,手里捧着一卷半旧泛黄的厚书,朗朗出声念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半晌,书卷却被康问劈手夺过:“别动我东西,搁床底下放好好的,都让你翻得乱七八糟!”
谢恒颜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转而盯向康问气急败坏的面庞,眨眨眼道:“君不知……啥意思?”
康问没好气道:“一看你就没念过书,说了也是白说。”
言罢徐徐蹲下腰身,顾自一人整理床底堆积成山的图画,以及一众微有破损的书卷。
然而好巧不巧,窗外大风一吹,骤然卷起一本散乱成纸的古旧图册,哗啦哗啦一连数声,活像不要命似的,直接贴往谢恒颜的脚跟后方。
“这是什么?”
谢恒颜随手拾起一张举在眼前,瞅了半晌,就只见得图上赤条条的一对男女,彼此相拥亲吻,抵死缠绵,正是勾勒着无比销魂一刻。
康问登时骇得面红耳赤,眼睛珠子险些蹦出眼眶,二话不说,将那图纸一把收入怀中,连声呵斥道:“臭小倌,你不要脸!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
话没说完,谢恒颜已是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捞出床底数张散开的图纸,一边看一边问:“这又是什么?”
“……”
康问瞬间愣在一旁,只抱着怀里的宝贝吱不出声。
“康问,他们在干嘛?”谢恒颜指着其中一张,好奇问道,“这是……在打架么?哇,这女的被压得好惨,可怜兮兮的!”
康问眼睛一抽:“……?”
谢恒颜又挑出一张,男女两人嘴对嘴的:“咦?边打架还能边亲嘴儿的,厉害厉害!”
康问有点傻了,呆呆伸出一手,啪的抵上谢恒颜光溜溜的额头。
片刻,似是迷茫不解地问:“你……你是小倌,对吧?”
谢恒颜:“咋了?”
康问:“你没病,对吧?”
“你才病了。”谢恒颜轻轻将他推开,继而盯着满地飘飞的图纸道:“这都是做什么用的?你为啥把它们藏床底下?”
康问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道:“武功秘籍。”
谢恒颜:“……真的假的?”
——这傻子还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