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入夜, 晚风渐凉。
印斟端着一只香喷喷的食盒进屋, 没用多久,柜里藏着那只狗鼻子就自己蹦出来了, 摇头摆尾往他手边乱蹭。
印斟那时真的想问, 这厮到底是人是狗。
但这问题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谢恒颜有的时候莽得像狗,有的时候又笨得像猪。
唯独烛光照耀下的一张俏脸,生得甚是好看,眉清目朗, 即便埋头猛吃的模样……也显得楚楚可怜。
印斟朝他看了一会儿,说:“你过来。”
于是谢恒颜便过去了, 老老实实坐在榻边, 动也不动。
印斟问:“你想清楚没有?”
谢恒颜愣道:“想……什么?”
“昨天和你说过的,去找活干。”印斟叹道, “你成天待在衣柜里, 能有什么好处?”
谢恒颜懒洋洋地托腮:“可是空盏楼已经拆了,你想叫我上哪里去?”
他那一双杏目漆黑圆溜的,其间隐隐泛有几分温润的水光。
印斟只匆匆瞥过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康问今日下山时说过的话。
听话的都是花心,是滥情。
——何况面前这样一个人,除了在做小倌的时候得心应手, 对待其余的事情, 基本就是一窍不通。
印斟想了一想, 还是问他:“……你不去青楼, 难道就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吗?”
谢恒颜反问:“那师兄认为, 我应该去哪里?”
“面馆,酒肆,茶楼。”印斟如是应道,“镇上这么多地方,总该有你的容身之处。”
谢恒颜笑了一声,忽而朝他凑近几许:“可我觉着……你家衣柜甚好,有些脱不开身啊。”
印斟刚想说点什么,眼前一黑,嘴唇即被谢恒颜彻底封住了。
食髓知味的傀儡,端着与人迥异的能力——他不爱做些烧杀掳掠的大事,偏爱计较眼前的得失与否。
“印斟,往后像这样,你赶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谢恒颜杏眼赤红,双手捧起印斟徒然遭控的面庞,一字一句地道,“你赶一次,我亲一次。”
“反正事后,你也不会有半点印象。”他轻轻吮着印斟的薄唇,如痴如醉道,“你有本事,别找我说话,你敢说话,我就敢控你……”
这是谢恒颜自有生以来,第一次通过控制活人,做出此等不可饶恕的坏事。
以往他阿爹不是没教过,通过自身的能力侵占人的思维和意识,原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傀儡就是傀儡,于人而言便是温顺忠诚的玩物,本身与看门的家犬并无太大的区别。
但自从与空盏楼的柳姨相识过后,谢恒颜心底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便正开始一点一点地觉醒。
“印斟,我不是故意想做坏事的。”
谢恒颜屈膝骑上印斟的大腿,一面凑去吻他,一面委屈巴巴地说道:“但是和你亲嘴儿……可太舒服了,我戒不掉……”
说罢,他再次闭紧了双眼,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压在印斟身前,迫切想要触碰他那温软湿润的嘴唇。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吱呀的一声,随即传来康问大大咧咧的声音:“师兄,我们明天……”
话没说完,这小子一眼瞅见床前两道拥吻痴缠的身影,瞬间就僵滞住了。
与此同时,谢恒颜的控制突遭打断,失去效用,印斟陡然睁眼,对上的便是面前之人沉重压抑的一大道黑影。
——与那日噩梦中的索命厉鬼如出一辙。
于是印斟当时做出的第一反应,即是狠命一拳挥击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了谢恒颜两边泛红的俊脸。
随即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屋内一众桌椅板凳尽数错位,而那方才偷腥未能得逞的馋狗儿谢恒颜……则连翻带滚从床头一路摔向墙角,发出接连数道震人耳膜的轰鸣。
印斟气喘不止,一手紧捂着带有一丝可疑濡湿的唇角,方要扬声发出质问——恰在此时,窗棂被人轻轻敲响,管家霍石堂定身站在房门外围,似有几分责备地出声问道:“印公子,都这么晚了,何故闹得如此动静?”
印斟刚要开口解释,霍石堂紧接着又道:“老爷也说你,近来愈发不够稳重。早晨闹过一遭,也便罢了,如今夜深人静,老爷身子不适,须得好生歇息,你岂会对此一无所知?”
印斟微微拧眉,俨然已说不出一字半句,好在这会儿康问主动出来解围,靠近窗台对霍石堂道:“霍管家,对不起,是我来找我师兄闹的。”
“怎么康问也在?”霍石堂一惊,“你小子,跑你师兄房里来做什么?又想偷吃夜宵么!”
康问直道:“不不不,管家误会了,我是来师兄这儿……学画符咒的!适才力道没能用匀,符纸飞出去砸到床了。怪我不小心,怪我不小心!”
霍石堂疑道:“大晚上的,你画什么符咒?”
“哎霍管家,您老人家早点休息吧,可别问东问西啦!”康问随口嚷嚷道,“明儿一早大家都要忙呢,早睡早起身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