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傻子此番精彩表演最终圆满落幕——乌骞陡然站立起身,对陈琅竖起一个大拇指, 赞道:“精辟!”
谢恒颜立马跟着鼓掌, 啪啪啪啪地响:“好、好厉害的戏法!”
乌骞:“……”
陈琅:“……”
“颜颜,我问你。”乌骞沉脸道, “你原来在家的时候, 你爹……还有你娘,他们都如何教你的?”
谢恒颜道:“我没有娘。”
乌骞道:“那你爹呢?”
“我爹他吧……”谢恒颜挠头道, “啥都不肯告诉我。后来有好多东西,都是我在空盏楼里, 跟姐姐们现学的。”
“空盏楼?那是什么楼?”乌骞问。言罢回头去看陈琅, 陈琅却脸色一变,用力对他摇了摇头。
谢恒颜:“就是……”
“青……青……”陈琅艰难开口,“青,楼。”
“对对对,就是青……不对, 你咋知道?”谢恒颜瞠目结舌, 这人难道不是傻子么?
“咱们陈琅啥都知道。”乌骞骄傲搂过陈琅的肩, 半炫耀半夸奖道, “我也有好多东西,都是他一点点教的呢!”
“真的假的?”谢恒颜奇怪道,“这还能算是傻子吗?”
然而刚巧回头,看人瞪眼睛流哈喇子的痴傻神情, 登时又说不出话了。
——他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傻子!
“颜颜你说, 明明都是傻子, 为啥你和陈琅差这么多?”乌骞忍不住问。
“好好好,差得多就差得多。”
谢恒颜懒得与他争辩,只道:“你快让他告诉我,方才那戏法儿,到底啥子意思?”
“陈琅!”乌骞打了个响指,令道,“给颜颜解释,那是啥意思!”
陈琅于是抬眼,死死盯着谢恒颜的脸瞧。谢恒颜也同样发狠拼命,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半晌过去,陈琅开口,吐出一词,道:“断,袖。”
谢恒颜愣道:“断啥?”
“哎呀,笨死了!”乌骞推他一下,无限郁闷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碰不得哥哥老生你气了!”
“什么啊!到底还有什么事,能比亲亲更害羞的?”谢恒颜捂脸垂头,只恨不能满地打滚,“快告诉我嘛……”
乌骞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你、你想做么?”
谢恒颜瞎嚷嚷道:“想想想!我什么都想和印斟做!”
乌骞:“那……我若是想近距离观摩,你准我看不?”
“……”
比亲嘴儿还要害羞的事情,由他一个小屁孩近距离观摩?
谢恒颜开始犹豫了:“这……”
乌骞摊手:“你不愿意就算咯,当我没说。”
“啧。”谢恒颜一咬牙一拧眉,干脆利落地道,“看就看嘛,我准了!”
“那成!”乌骞冲他略一勾手,神秘兮兮道,“耳朵过来,让我给你支一招!”
*
乌骞表面说要给谢恒颜支招,其实说白了,就是他心里有鬼,自己想看得很,偏又不好意思明说出口。
毕竟人家一个打小在封闭岛上度过童年的小男娃娃,对于这方面知识的了解,仅只限于家中收藏的书籍图册,以及偶尔无意那么几次……不可说的误打误撞。
何况在乌骞一直以来的认知当中,所谓风花雪月干柴烈火翻云覆雨共赴巫山……普遍皆为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
至于什么男风,什么断袖之癖,什么龙阳之好……基本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经历。
——恰好面前一对儿现成的,印斟和谢恒颜,乌骞老早见他两人腻歪遍了。素日就算出门吃趟午饭,印斟也要时刻牵着谢恒颜的手,简直比旁人家里当爹妈的还要认真负责。
那要说他俩相处起来,从没有哪次不慎走火?傻子听了都绝对不会相信。
除非是印斟根本不行,要么就是谢恒颜呆过头了,印斟一直没舍得下手,攒这么大一口肥肉,也不知留到什么时候。
正巧今儿十五元宵,年节最后一天,气温也稍有几许回暖。
四人一狗忙完手头杂物,预备着各自回家歇过。而这时乌骞却神秘兮兮凑上来,主动递给谢恒颜两只巴掌大的深色陶罐,待他随手拔开罐口木塞,里头好大一股浓烈酒香扑面而来,显是珍藏已久的陈年好物。
乌骞想出这套馊主意也简单,什么都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多做,单只需拼命给印斟灌酒——反正,使劲灌就完事儿了,重头好戏都在醉酒以后。
起初谢恒颜不大情愿,他总觉喝多了酒容易误事,届时若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印斟又得对他生气发火。
乌骞生怕谢恒颜临阵脱逃,忙追上去继续引诱补充道:“颜颜,你就说吧!想不想趁碰不得哥哥醉酒之后,先对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然后推倒嗯嗯嗯嗯,那什么什么……”
“……”谢恒颜听得一头雾水,“那什么又是什么?”
乌骞:“由着你上天入地,为所欲为。”
谢恒颜:“上、上……”
乌骞顺手把陶罐朝他怀里一塞,说道:“别多问了,时候一到,你自然什么都知道!”
谢恒颜拧着眉头,又看向一旁陈琅。陈琅边流口水,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像在暗示着什么,谢恒颜待要发问,乌骞却伸手将他往回推道:“走走走,回家去吧……明天你绝对会感谢我的,真的!”
谢恒颜委实拗不过他,又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遂也只好暂且依了,抱着两只陶罐呆呆朝家里走。乌骞则回头拉过陈琅一起,两人窝在他们帐篷后的小草丛里,打算时刻关注印谢二人的动向如何。
彼时日落西山,红霞满天,遍地俱是融化的积雪。等到再过一阵,冰面一并开始渐生消融了,众多渔民也该收拾渔船渔网,出发到更远的地方捕捞垂钓,用以维持岛内的生计。
至于印斟谢恒颜手里那艘……不知合适才能真正完工的可怜“大船”,初步预计龙骨的铺设,少说得进行到今年夏天去了。
甚至持续到后期,若还仅是他们四人一狗在忙进忙出的话,一艘船的完成兴许要耗用三到四年的时间——这还是一开始的保守估算。中途但凡是有任何意外或是突发状况的出现,最终完工的日子就得无限延期下去。
等到时候,印斟、陈琅……或者再倒霉一点,可能还有年纪尚幼的乌骞,他们中只要有一人病发倒下去了,整个造船的过程就会变得更加寸步难行。
——尤其放到现在,情况暂时还算乐观,他们能边忙边一起聊天打岔,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倒从来不缺欢声笑语。
谢恒颜掀开布帘进帐,印斟早一步进了家门,正低头备柴生火,着手热开午时剩下来的饭菜。
谢恒颜刚进门就蹑手蹑脚的,先把乌骞给的两只陶罐藏好。待印斟在火堆边上忙过一阵,转头把菜端出来,就见这傀儡一脸怯生生地坐着,两眼绷得发直,小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干什么?”印斟问,“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没!”谢恒颜紧张道。
印斟只看他一眼,便道:“我先跟你说明白了,有事最好趁早讲,不要等我过来发现。”
“都说没有了,废话咋这么多?”谢恒颜一拍桌子,喝道,“还不快给小爷上菜?”
印斟:“再说一遍?”
“上、上菜。”谢恒颜立马变得可怜兮兮,拍拍肚皮撒娇道,“……饿了,咕咕咕。”
印斟于是给他盛饭舀汤,其余几样小菜搁桌边,大多都是过冬囤的素食,几乎没沾什么油腥。
“再忍忍,等一两个月,钓虾给你吃。”印斟道,“现在冰没融化,不方便出海。”
“你自个儿多吃吧,看你来岛上三个多月,瘦成这样。”
谢恒颜摸一把印斟的手腕,顺下来一条都是削尖的骨头。他的确瘦了不少,比起初时在璧御府待着那阵儿,瞧来要多出几分憔悴与疲惫,加之近来好些日子忙碌不堪,整个人也显得无精打采,好似没什么力气一样。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生病了。
谢恒颜心疼得要命,但实在找不到人来替他的位置。印斟是他们四人里头,闷声干活干最多的,有时为节省时间施些小术法,耗的又都是他一人的体力,谢恒颜学不会,乌骞陈琅做不来——再说乌纳铁了心不肯出手帮忙,单靠他们四个人拼死拼活,很有可能磨到最后,真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时我在想,能多找几个人帮忙就好了。”谢恒颜托腮道,“大家一人帮忙搬块木板都好,四十个人一起出力,那效果跟咱四个人完全不一样。”
印斟平静道:“首先你要说服乌纳。”
谢恒颜仰头朝天,掰指头开始数数:“一二三,三二一……”
“你在数什么?”印斟问。
“小宝宝出生的日子。”谢恒颜道,“糖水姐姐也有六个月身孕了,前几天见她,肚子都鼓起来了。”
“……”印斟道,“别想了,孩子生下来,又不是你的。”
谢恒颜咬牙道:“谁说我要孩子了?我是想说,等乌大哥家里新添了小宝宝,他的想法会不会有点改变。”
这个倒是有可能……
不过,单看乌纳平日里对待乌骞的话,他好像不是多么喜欢小孩儿——乌骞从过无数次想出海的愿望,几乎每次都被牢牢实实打回去了。
如今这么多年也熬了过来,还真没哪天态度有所松动的。
“我觉得有点难。”印斟埋头喝了口茶,道,“与其成天盼着这个,你倒不如提前祝愿一下,让容十涟能平安活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