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逢带康问一路下到扶则山脚处,期间成道逢连路也没法走稳, 不得不由康问搀扶着缓缓前行——尤其这山间大多泥路已让大火燃毁, 遍地枯枝碎石夹杂火星滚落下来,不时砸得人小腿至脚踝处阵阵刺痛。
后方谢恒颜抱着乌念, 同样由那容府众人沿路搀行, 行至最后时索性一脱手,将他二人硬摔回地上, 略有不满地向康问喊道:“康公子,咱往山上不是灭火来的?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闭嘴!”
成道逢赫然一声斥下, 身后小喽啰们不得不噤若寒蝉。
康问亦对师父此番做法存疑, 片晌之余,终忍不住问道:“师父,到底怎么了?咱们不优先救火吗?”
“救火?”成道逢冷冷一笑,道,“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
康问:“师、师父?”
此话说完, 成道逢扬手以一记符咒撑开, 其间汹涌气劲避开火势飞冲上天, 然在涌至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 正抵在数尺高空一道全然透明的术法结界上,蓦地碰出一声尖锐刺耳的轻响!
“是结界!”
众人悚然惊道:“这是哪来的结界?……方才来时怎没见到?”
“这是封山结界。”成道逢神情冷漠,好似对这一切早有预知一样,讽笑着说道, “我早料到该是如此, 容磐那老狐狸心头想的什么, 我难道还不清楚?”
“封山结界……?”康问喃喃问道,“这什么意思?容大老爷他……为何下令封山?”
山间弥漫的烈火与浓烟未有丝毫的停歇,彼时成道逢负手立于山脚下方,目光冷凝,良久未开口说出一句。
偏这样死寂般的沉默,使康问感到深切的不安,他定定望向成道逢的背影,不由自主出声唤道:“师父……”
“容磐有意除去方焉,但他预先知晓了我的想法,料定我必赶在他之前出手。”成道逢道,“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消默默守在背后,坐享渔翁之利……便够了。”
“为什么?”康问怔然道,“容磐怎会知道师父您的打算?”
成道逢没有说话,他只回头,深深看了康问一眼。
片刻过后,成道逢方是放缓了声音,以他这二十年至今,最是温柔平和的语气唤康问道:“徒弟。”
康问浑身一僵,尚未来得及回话,成道逢已是哑声说道:“这么些年来……是为师对不起你。”
康问慌忙道:“师父这说的是哪里话!徒儿我……”
“到如今,你、觅伶,还有……斟儿,你们皆已长大成人。我这一辈子,原没什么可期可盼的,惟愿你们三个,能平平安安一直到老,自也无需你们费心费力,去报答甚么。”成道逢淡声道,“眼下方焉残魂既散,我此生了无憾事,也是时候……该随她一齐去了。”
“师父您说什么?”康问赫然睁大双眼,几乎难以置信地道,“您要随谁一齐去了?!!”
“康问,现在我说的话,逐字逐句,你都务必铭记在心,决计不可轻忘。”成道逢不答,只注视康问无措的面部表情,继而凝声说道,“第一,离开扶则山后,你断然不可再回璧御府去,届时只需绕行至镇外,以符纸传音,唤你师兄师妹与你一同出逃。”
康问:“我……”
“第二,如若无法脱逃,一旦容府带你三人其中任意一人回去,切莫一时意气用事,与容府那些心高气傲之人碰硬。”
成道逢顿了顿,随即沉声道:“第三,既是走了,便不要再回来!”
“师父!”康问噗通的一声,屈膝跪坐在地,禁不住满面惶然地道,“师父您这是不肯要我了?!”
“并非是我不肯要你,是容磐那卑鄙老儿,豺狼野心,一早盘算要亡我璧御府成家——这可是先祖耗近百年,创下来的无限荣光,这一回,终究是得砸在我的手里了啊!”
成道逢一语说毕,康问原就涣散不堪的瞳孔,终于聚拢紧缩于一处,并不住发出狂涌般的战栗——
下一刻,成道逢大手掀开,耗尽全身所剩余最后的气力,堪堪一掌挥打在康问毫无防备的肩头。
而在那术法生效的同一时间,康问陡然一个趔趄,竟硬从结界这头直接穿向了那头,待要再回眼转身之际,成道逢与他师徒二人间,俨然正相隔一道结界的距离!
“师父!”
康问至今都感到难以置信,眼下正值生死关头,成道逢竟肯舍弃自己的性命,以换取他同印斟的平安——此后再说甚么随人去了,他究竟是要随谁去了?难道成道逢此生,还有某个未曾言说,却从心底始终牵挂着的人么?
康问疑虑焦灼间,再抬起眼时,却只见对面结界内围,正于成道逢背后容府众人中,陡有一人目露凶光,倏忽间拔开腰间锋利的长刀,蓦地朝成道逢脊背无防备处猛劈而来!
“师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