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且先冷静。”
印斟神色淡薄,声线亦是毫无起伏:“眼下镇中妖祟作乱,人心惶惶难以安定,又何故要在此自乱手脚?”
众人愤愤不平道:“镇上总共也就百来口人,这两天一死就是三个,还都是年轻姑娘……怎能叫人不生慌乱?”
印斟道:“再如何慌乱,事情也没法就地解决。师父曾多次叮嘱镇口及山外一带过于疏漏的守备问题,你们自认为生活足够安逸,便可随意松懈对外来事物的一切管制,现有妖物恣意入侵,也是必然而然的后果。”
“那又该如何是好?来枫镇早有二十来年不曾起过祸乱,谁能料到会有今天这般突发状况?”
“具体的应对之策当是如何,师父自然会有一定决断。”印斟目光冷凝,几近不带任何特殊的意味,“在场诸位,与其在璧御府外大肆喧嚣,倒不如往自家门前窗后贴上符纸,以防入夜妖物上门叨扰。”
说罢,又是吱呀一声绵长尾音,雨水浸湿的木门在喧哗声中彻底扣死闭合,连带最后一丝缝隙也一并消失殆尽。
众人各自站定在雨幕当中沉寂半晌,最终仍是吵吵嚷嚷,诸多叹息责问之声不绝于耳。
*
大门后方,四面矮墙绕成的屋内正是静谧一片。
许久过后,老人低淡无奈的声音适才幽幽自旁响起:“都散了?”
印斟答道:“没散,还在门前杵着。”
“这群人啊,真是。”成道逢苦笑道,“现在倒是知道怕了,早前一个个都干什么去了?”
“不然我再……”
“不必了,出去多少次都没有用……等他们冷静下来,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成道逢道,“要说起来,昨日让你办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印斟双手抱拳,恭敬应道:“小桃姑娘的尸体,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如何?”
“凶手在她身上施用的术法,应当属于控制一类。”印斟凝神思考半晌,方才淡声推测道,“也许与我们操控符纸,是同一种道理?通过某种物质媒介,迫使她无法展开肢体行动,从而自行投水,溺毙身亡?”
“不一定。”
成道逢微微抬颌,光影下方一张皱纹密布的老人面颊,时而黯淡失色,时而刺目尖锐,如同一块四分五裂的瓷片,正恣意彰显着它那支离破碎的危险烙印。
“斟儿,你行事太过死板,大多数时候,不懂将事情往更开阔的地方想。”
成道逢单手叩击着桌面,继而意味深长地道:“控制分有很多类型,媒介控制……只是其中最简单易修炼的一种。”
印斟怔然与他对视半晌,最后仍是虚心低头,诚恳说道:“……请恕弟子愚钝,无法理解师父话中含义。”
成道逢目光凌然,笑容却如往常一般温厚:“斟儿可有听过一类更深层次的控制之术?”
“什么……?”
成道逢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道:“无需任何第三媒介,纯粹两者之间相互作用的极端术法。”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精神控制。”
*
同一时间,阴雨连绵的狭窄巷口。
在一大块刻有“玉壶居”的深褐木牌之下,嗡嗡乱飞着数十只避雨的苍蝇。而其内间酒馆的桌椅数日无人打理,如今已浮上极其肥腻一层油渍。
门槛前方,赫然屹立着一胖一瘦,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日小竹回过房间,就再也没从里面出来……以往酒馆打烊,她都是直接进去休息,夜里也从来不会到处乱跑。”
“还有呢?她真的哪里都没去,也没见过什么人?”
烟雨缭绕之下,谢恒颜身着一袭浅青色衣衫,抱臂倚靠在酒馆门前,瞳中狰狞的红光,彼时恰如潮水一般猝然上涌。
而在他面前半跪着的,正是店内痛失爱女的甘老板。
肥胖臃肿的男人眼神空洞,仿若全然失去意识的一头羔羊,在谢恒颜漫长凶悍的目光压制之下,他无力反抗,甚至无力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
遂只能麻木而又机械摇一摇头,继续出声回答道:“没有,她哪里也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