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了六月,天也渐渐的热了起来,小孩子身上火力旺盛,陆初天天夜里喊热,韩玥便让李常去街上买了把扇子,夜里给陆初打着,常常一打就到了三更天,等陆初睡安稳了她才累得昏睡过去。
陆初虽然懂事,但毕竟还小,夜里一沾枕头睡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日子一长,韩玥眼见的憔悴起来。
吃饭的时候,陆初看着韩玥眼底的乌青心疼的难受,“姨娘,你这几日睡得不好么?”
韩玥见她手里抱着个猪蹄啃得很是欢畅,不禁感慨小孩的胃口就是好,天再热也不影响,她让李常把陆初面前的凉茶换成了温茶,道:“这几日有些热,睡不着。”
陆初深以为然的点头:“嗯嗯,我也觉着热,不过姨娘给我打着扇子,我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热了。”随后,陆初放下猪蹄,擦了擦手,歪着头忽闪着大眼睛对韩玥道:“要不夜里我给姨娘打扇子吧,姨娘也睡个舒服觉。”
想起陆初睡着后那副可爱的蠢样子,韩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眸光柔和:“行,你有这个心我就满足了,快吃吧。”
“好……嘿嘿……”陆初肉嘟嘟的小脸颊随着笑而鼓了起来,真如韩玥之前想的那般,像个傻兔子。
天虽然热了,但是陆初学武功的漫漫长路却没停下,每晚李常都会教她一个时辰,陆初累得满身大汗,酸痛不已,大有把白日里吃的那些饭化成腱子肉的趋势。
睡前,韩玥照例给陆初洗脚。自从那次窦怀青把陆初从韩玥背上抢下来后,陆初便再不让韩玥背了,自己穿着冲洗好的凉鞋往床上爬。
韩玥看见陆初这个小团子自顾自的往床上爬觉得可笑,抄手将她提了起来。
“啊,姨娘你身子弱,不能抱我。”陆初惊呼,不敢乱挣扎。
韩玥笑了,费力将陆初提到床上去,道:“我是唬你怀青姨娘的,没有那么娇弱。”说着她颠了颠陆初,道:“宛央,你是不是长胖了?”
陆初大惊:“真的胖了吗?”
“我感觉你重了,”韩玥放下陆初,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没胖呀……”
“那应该就是我长高了!”陆初得意道。
“是么?来,你下来,我比一比。”
韩玥扶着陆初下床,陆初昂首挺胸,在韩玥给她用手比划的时候刻意把脑袋往上拱了拱。
韩玥也站直了身子,把手平放在陆初的头顶上,往自己身上比划,发现以往只到自己腰部的陆初确实高了一点,到自己肋骨了。
陆初挺直着身子绷着气,还不敢乱动:“姨娘,我高了吗?”
“长高了一点。”韩玥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弯下腰双手架在她腋下,使劲将她抱上了床,韩玥刮了刮陆初的鼻子,道:“不过,你还没我高,宛央,你得再接再厉了。”
陆初攥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我比姨娘小八岁呢,还能再长八年!”
韩玥好整以暇的打击她:“可是我也是会长的啊。”
“啊……”陆初苦着脸,抬手抱住韩玥的胳膊,可怜巴巴道:“姨娘,你能不能不长了?要不我追不上你了。”
韩玥以往见过那么多示弱的,唯独没见过在身高上求别人让一让的,笑的肚子都疼了,她坐在床上,将头靠在陆初的小肩膀上,抬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宛央啊宛央……”
见韩玥笑的开心,陆初也高兴,她张开小怀抱搂住韩玥,将头靠在韩玥的头上,稚嫩的声音天真的可爱:“反正我要长得比姨娘高……”
或许上天感念她的心诚,后来的陆初果然比韩玥高。那时的韩玥将这归功于她喂得好,陆初笑了好久。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这天夜里,陆初不知怎么回事,竟梦到她住的地方着了一场大火,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没命的跑,眼见就要跑出满是火的屋子了,忽然一根着火的房梁砸了下来,挡住了去路,陆初想跑,但是梦里她的双脚怎么跑也跑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
眼见大火这就要将她淹没了,她转身去看那个抱着她的人,只模糊的看了个轮廓,还没等她辨认那是谁,就猛地惊醒了。
陆初瞪大了眼睛看着黑夜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陆初正打算翻个身接着睡时,旁边忽然送来了一阵凉风,还有韩玥不成句的小声嘀咕:“……宛央……又热了么……”
陆初往韩玥那边看去,黑暗里,她虽看不清楚,但是瞧着轮廓她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韩玥枕着自己的左臂往自己这边撑着脑袋,右手拿了蒲扇给自己缓缓的扇着风。
听她刚才那不成句的话语,就知道此时她定是在睡梦中。
原来……自己睡着了感觉不到热,是她一直在给自己打扇子么?
陆初心头大震,对韩玥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之前窦怀青来时,她就有疑惑了,窦怀青的手下是些穿着兵服的官兵,窦怀青也应该是个当官的,那韩玥呢?让窦怀青对她俯首帖耳的韩玥呢?她是什么人?
陆初不是被刻薄大的,她爹娘叶氏和陆典虽然严苛,却是真心的疼她。爹娘对孩子好,陆初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因为等他们老时,自己肯定会孝顺他们。他们有亲情关系,就算自己真是个不孝不悌之徒,他们也可去官府里状告自己。
可是韩玥呢?她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官府的文书说明,只有自己的良知这点浅薄的维系。她从京城而来,说要抚养自己长大。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万一自己是忘恩负义之人呢?
陆初越想越觉得难受,可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难受,心里似是被大石头堵着似的,她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她爹娘嘱咐的话:一定要待姨娘好,千万听她的话。
思及此处,陆初将韩玥手中的扇子轻手轻脚的拿了下来,用脚蹬到床那头去,然后小心的摁下了韩玥的手,睡梦中的韩玥呢喃了几句什么,陆初没听清楚,攥着她的小手指抿嘴偷笑。
姨娘,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对你好。
事实证明,夜里想得多,早上是起不来的。
陆初夜半时分醒来,自己给自己上了堂要做忠孝之人的课,早上死活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