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两个月后,韩玥才见到她名义上的父亲,韩震。
两人明明都住在太尉府上,女儿离家多年后回来,与父亲两个月后才见到面,韩玥自己都觉得讽刺的很。
韩震为官二十载,太尉就当了十多年,夜庆朝一半的兵权掌在他手中,当今朝堂上,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就是何太师何茂。
“父亲,”韩玥走进书房,微微欠了下身,面色寡淡,算是给韩震行过礼了。
韩震是个武将命,却最爱搬弄文人的东西,此时他正拿着本兵书看着,听到韩玥的声音,韩震抬起眼来,看向他这个女儿,神色中流露得意之态。
“恨我吗?”他开口。
他的脸方方正正,还生了不少络腮胡,肤色也被晒得黝黑,唯一能值得夸赞几句的就是他魁梧的身体和黝黑透亮的眼睛。
韩玥表情不动,眼神在韩震看来是一种叫做“心死”的神情,“我说不恨父亲信吗?”
韩震注视着韩玥,想在她的眼神里再看出些其他的,可是没有,他哼笑一声:“看来,在云阳这些年也没让你学会孝敬父母。”
韩玥嘴角挑起讥诮弧度,眼神带着讶异看向韩震:“难道父亲不知道,父慈才子孝?父亲教的好,我自然学的好。”
韩震眯了眯眼眸,冷笑:“以前你能狂妄,往后,你还能狂的起来吗?还有人护着你吗?”
韩玥垂下眼眸,淡淡道:“看来父亲知道谁是真心待我啊。”
“哈!”韩震大笑两声,稀奇的问:“怎么?你还想报仇?就凭你?”
韩玥笑了笑,神色平淡道:“我总是会比父亲活的久的。”
韩震这次笑的更厉害了,险些连书桌上的烛台都打翻了:“就、就凭你?”他缓了两口气,上下打量着韩玥这幅孱弱的走路都需要人扶的身子,笑道:“就凭你这病秧子?放心,我就算死,也是死在你后头。”
“是啊,祸害遗千年嘛。”韩玥淡淡的反唇相讥。
“滚!”韩玥拿起手中的茶盏砸向韩玥,茶盏撞在韩玥的额角上,额角瞬间流了血,茶盏中的热水也泼了韩玥一身。
额角的血渡过那双内敛的眼眸,在素净的脸颊上滑下血痕。
韩玥神情依旧波澜不惊,她微微躬身:“是,父亲。”转身出门,腰背挺拔的宛若松柏,寒风卷起她的衣角,裹紧她愈发形销骨立的身子。
年关前,韩玥进了一次宫,她走时与今上辞行,回来后,也当禀报。
当今皇上姜奕,是先皇姜元的亲生胞弟。
先皇驾崩后,他被洪流裹挟着登上了帝位。
他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太子忽然薨逝,又给他副病体雪上加霜。
六年不见,他和韩玥的身子都更弱不禁风了。
“听你父亲说,你回来后一直病着?”龙椅上的姜奕,开口问道。
算起来,姜奕比韩震的年龄还要小,可是此时看来,他头发杂白,双眼无神,额头上皱纹高高垒砌,看着比韩震苍老的多,就连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是,罪人没有及时觐见陛下,还请陛下责罚。”韩玥跪在地上,俯下身子。
韩震在旁边站着,他对韩玥单独见皇上还是有些惶恐的,怕韩玥说些不该说的。
而韩玥对此乐见其成,有些谎话,不用自己说,自会用人替自己说。
姜奕看着韩玥缩成一把骨头的身子,唏嘘道:“美仁,朕老了,你也削瘦了。”
“皇上正值壮年,必会延年益寿。”漂亮的话,谁都会说。
姜奕笑了两声摆摆手:“不中用了,美仁,陆将军的孩子如何了?”
“那个孩子……”韩玥刚开口,旁边的韩震就将话抢了过去,“皇上,陆将军的孩子自然是好得很,美仁的身子实在是不能在尚清待着了,微沉心疼女儿,还望陛下不要责怪微沉。”
韩玥心中冷笑。
姜奕笑道:“太尉爱女心切,朕自然不会责怪,美仁,”姜奕看向韩玥:“朕再封你东宫大学士,如何?”
韩玥道:“陛下圣恩,罪人本不能推却,然罪人已是苟延残喘之躯,不敢舔居,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姜奕无神的眼眸中闪过精光,他闭了闭眼睛,叹道:“也罢,你既不愿,朕也不强求,退下吧。”
“微臣告退。”
“罪人告退。”
在瑾玉山庄的时光,陆初有一大部分都是在书房度过的,另一部分,则是在后山的竹林里。
那里有几个练武桩子,夜深人静,陆初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她就去那里练功,手似没有知觉似的在木桩上劈砍着,直到觉得疼了,她才会停下。
施瑢一次无意间撞到了,她才恍然,她的小主人,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再豁然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施瑢撞破陆初的秘密后,陆初便拉着她陪自己练功,常常一练就是大半夜,两人大汗淋漓的回了房。
房间里韩玥小时候的衣服,每晚陆初都把它们穿在枕头上,假装身边躺的就是小韩玥,这个方法奇效的紧,这大半年来,陆初竟没做过一场噩梦。
过了一个没有韩玥的年,才刚二月,陆初就忍不住催施瑢赶紧准备上京。
施瑢拗不过她,让人备好了马车,她带上了一个车夫,连带着陆初,一行三人,往京城方向去了。
叶氏和陆典被留在了瑾玉山庄。
马车里,施瑢对陆初嘱咐道:“小主人,京城之地不比外头,进城后你要事事小心,在会试之前,你最好不要去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