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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八)(2/2)

萧纪凰没有控制自己身体对高空的本能反应,不过心理上倒很无所谓,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就像他的身体和心理不归属于同一个控制一样。

自从他在云雾山顶醒过来的那一天起,这样的感觉便时刻在他脑海里冲撞。他的精神仿佛强大地能破坏整个世界,可他这个躯体却弱小得不堪一击。

直到意识慢慢回笼,他开始想起自己的过去——

但这依旧很奇怪。那些记忆和他就像隔了一层东西,明明画面清晰,细节可究,却又没有丝毫的代入感。就像一个看了一场如同老太太裹脚布那样又臭又长的戏曲的旁观者,这场戏曲不但让他觉得荒诞无聊,还分分钟想摔票离场。

可是这样的感觉在碰到顾卿云后却消失了。他不稳定的精神力量在看到顾卿云的那一刻仿佛得到了安抚,甚至产生一种奇异地熟悉感和依赖感。

但即便是在他的记忆里,顾卿云和他分明都不存在过多的私人交际。刨开身份,也不过算是点头之交。最多能有点猫腻的,就是每次顾卿云和他错身而过时,记忆里的他都会回头看一眼,直到顾卿云走出他的视线。

难道自己曾经仰慕过顾卿云?

他体会不到当时的情绪,最后也只好如此解释了。

可怜祁曜,一点也没猜到自己含幸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徒弟的心路历程,还一门心思想着撮合一下已经势同水火的男女主角感情线。

殊不知这两人要是真在一块了,那星球要爆炸,宇宙得重启。

路阻且长的道终于快走到尽头了,众人都不免松了一口气,可在此时走在一列中间的陈阿秀忽然脚一滑——这回是真滑了,她半只脚踏上的那块地竟然塌陷下去了!祁曜及时伸手拽住了陈阿秀的手臂,面部神经还没有反应,识念里已经给吓出了一排惊恐的表情包了。

陈阿秀脚下的地还在迅速脱落,下一秒祁曜都极有可能被拽下去,就在师徒两人对视着互相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恐和懵逼时,从前方扎出了一把红缨枪,陈阿秀条件反射地拽住,而祁曜判断飞快地松了手,陈阿秀被挑上悬崖,几乎是在空中螺旋式翻滚着,径直跌倒在地面。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她听到了身下的一声闷哼,她迅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黑黝黝的面孔,把她又吓了一跳。

而这张黑脸皱成一团的眉头显示了他被砸的并不轻松,不过还是不往先安慰陈阿秀道:“小伙子没有受伤吧?”

陈阿秀眼睛圆瞪地看着这人的一口白牙,猛地受惊似的滚下了身。

见陈阿秀安然无恙,祁曜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顾卿云冷面冷情,面上不显,在旁人看来,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情状似乎也没有对他有过多的触动,他步伐如常,每一步仿佛都带着仙气似的从栈道走上了崖边,然后朝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脸男人微微颌首说:“多谢阁下相助。”

这声谢到还算有些真情实感。黑脸男人也略带愧疚道:“国师远道而来,是我照顾不周。”

一把红缨枪,还以东道主自称,这人身份昭然若揭。

祁曜安抚了陈阿秀,才对来人道:“想必阁下便是启崂才子华西骏了。”

“什么才子不才子,不过甘守江湖的一介无用武夫罢了。”华西骏顿了顿,又笑笑说:“国师若不觉冒犯,唤我阳骠便是。”

祁曜的IQ在这个时候转得非常快,华西骏简简单单两句话,他却琢磨出了几个意思。

华西骏这话看似粗莽,却是至少体现出了他的态度,第一句话是自谦也是告诉祁曜,如果找他是为了天下朝堂之事,那他毫无兴趣,他只在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第二句话虽尊顾卿云为国师,却也是不以为然,唤“名”者尊长,“字”为平辈之称,告诉顾卿云他的字也就是认为所谓国师与他不过平辈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外热内冷啊。

主脑已经看到了支线任务的难度系数了,只能默默给祁曜点根蜡,顺便在对方真实冰冷的态度下裹紧温暖的小被几,喝茶看戏。

不过即使知道了对方的态度祁曜也没有打退堂鼓,他意有所指道:“阳骠身处江湖便应知天下事无独善其身,浑水之中哪有清鱼的道理。”

华西骏抿了抿唇,神色不变,他笑笑道:“既然这天下都是一潭浊水,左右逃不脱,那迟一些跳进去又何妨?华某不过甘愿平庸罢了。”

顾卿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他毫无顾忌地直接揭破道:“所谓的甘愿平庸的人不过是嫌到手的利益不够多,我来也不过是问问阁下,可有想过自己做块糕点?”

蛋糕问题中涉及利益创造与分配永远是一个不过时的话题。

自己做?华西骏很快上钩了,忍不住道:“国师这是何意?”

顾卿云淡淡说:“左右不过是摆盘,谁做的,有什么重要的吗?”

萧纪凰在一旁听着,心下好笑,倒不觉得愤怒,就想父王若是听到国师这番言论,恐怕得气得揭了棺材板爬出来。

偌大一个天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几盘随意摆弄的糕点。

萧纪凰眼里多了两分嘲弄,唇畔不显地微微下陷了几分。

陈阿秀没听懂他们这是在打什么机锋,索性滴溜溜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华西骏。

华西骏显然也被顾卿云的口气惊到了,犹疑半响,转而笑道:“国师携弟子一路奔波,想来劳累,不若先在鄙寨休息几日?”

他这话就是变相同意和祁曜聊一聊了。

祁曜点了点头。

陈阿秀没心没肺,且相当自来熟,华西骏带他们去客房的一路上陈阿秀就已经和他聊成一块了,譬如为什么寨子要建在这么难走的路上?话本上进寨是要蒙眼睛的是假的吗?为什么你们会做土匪呢?

陈阿秀前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没有学会说话委婉,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好在华西骏也不是常人,听完也没怒火中烧地把陈阿秀拎着从山上扔下去,还挺认真地给她一一解了惑。

“华大哥真是个好人!今日也多谢华大哥出手相救!”陈阿秀抱拳粗声粗气道。

“小兄弟言重了,想来今日受了惊,还需静心休息才是。”和颜悦色地和陈阿秀说完,华西骏又面带歉意对顾卿云道:“寒舍简陋,还请国师见谅。”

这是一座小院,收拾得倒算干净,中间是一颗桂花树,树下摆了一个大水缸,不是盛水,却是养鱼。

这个时节的桂花尚且未开,虽只有些树影婆娑的映在地上,也很有一番意境。

华西骏转头看到顾卿云的唇畔微微勾了下,愣了下神。

“阁下是有大智慧的人。”顾卿云说。

华西骏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了,又听顾卿云接着说:“天下苦乐忧惧,想来此般皆不过是虚妄了。”他话语里带上了些讽刺的意味。

华西骏转而几步走上祁曜身侧,帮他推开门道:“早有耳闻国师学富五车,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今日不才可有幸与国师煮酒论道?”

祁曜唇角稍稍弯了一下,他点头道:“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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