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前脸色渐渐苍白，急速失去生命力的男人，龙葵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好像有一团烈焰灼烧。

许茂山从剑刃上缓缓滑落在地，他嘴唇嗫喏，似乎满是歉意：“龙葵，对不……”

龙葵狠狠咬住牙齿，面部表情绷着，好像一块岩石雕刻而成。龙葵一身火红长裙，很快化作如海湛蓝，女孩立着，停留在一种完全木讷而僵硬的情绪里，眸子无神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血色，虽然略微呆滞，但股股杀气喷涌而出。

末世人命不值钱，可是龙葵的善良让她迟迟没法下那样的决定，直到此时。不杀你们，怎么救你们。不杀你们，怎么救她？

龙葵自嘲地一笑，是的，她自私了，她残忍了。

龙葵一身湛蓝，双眼眼眸却满是猩红，浑身魅蓝色灵力鼓荡，满城魔气竟然为之一动，爆发出一股可怖的凶气……，她入魔了。

“这是，执念入魔？”邪剑仙隐在暗处，略微惊讶道。

随着那股凶气滋生，龙葵浑身灵力化作一团烈焰，她站在那里好似一尊荒古凶兽，气吞山河，只站在那里，脚下虚空寸寸碎裂，从她身上迸发出股股魅蓝色魔气竟然直接逼退周围黑色魔雾。

手中烈焰环绕，后羿射日弓瞬间显形，龙葵手中魔剑瞬间燃起烈焰而。搭在弓弦之上，拉弓的动作缓慢而坚定，依旧背对着唐雪见所在的方向，滔天宛如实质的魔气凝结在魔剑之上，龙葵周围的世界开始渐渐崩溃，甚至她拉弓的右臂此刻开始不断地碎裂愈合，鲜血染红弓弦，魔剑之上此时蕴含的力量令得邪剑仙也微微心悸，他决定按兵不动。

“去。”龙葵轻念，随着这道声音落地，整片天地好像都开始崩溃。

邪剑仙保持着冷静，龙葵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她断然不会。

龙葵紧扣弓弦的手缓缓松开，好似一块石头扔进了死寂的世界，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龙葵的双臂炸裂开来，殷红的鲜血好似一朵朵艳丽梅花。

邪剑仙看着那染着烈焰飞剑，依旧维持着镇定，龙葵不可能置这一城人于不顾，她应该不会。

没有惊人的速度、惊人的力量，颤颤巍巍地飞出，它没有目标，所过之处，滔滔的蓝色烈焰焚尽一切，众人的哀嚎痛呼还来不及发出已经被化作黑灰涅灭在空中。

邪剑仙身化万千，每个凡人身死都将痛苦传导到他的身上，他却依旧不信，龙葵真的会放任这一剑，她只是逞强罢了。

眨眼之间，渝州北边半座城池已经毁灭在烈焰之中，无论建筑还是活物都化作漫天黑灰。这里不会再有桃花，不会再有盛大如婚礼一般的桃花雨，龙葵不曾见过，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她的心却不会再痛了，因为她已经死在那一剑之前。

执念入魔，不屠城不以泄愤。常胤说这话时绝没想到龙葵真的会这样做，为了一个女人。

龙葵转回身，召回魔剑，再度拉弓，没有丝毫犹豫。邪剑仙却再也不能忍耐，滔天魔气快速从剩下半座城中抽离，在半空中凝聚，化做一道流光狼狈地直飞向高空。

龙葵亦化作一道蓝光追了上去，两人最后一战从半空中战到荒古边域，邪剑仙无可奈何只能回身死战，他却不知道龙葵本就是只求一死，后来无尽岁月里，有人修为通玄曾去荒古边域瞻仰遗迹。他说，那里已经破碎得像是一幅千疮百孔的画卷，绚丽而诡异。

女孩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巅之上找到龙葵的时候，她浑身是血却还强撑着一口气，似乎在等着什么。

看到女孩的刹那，龙葵的脸上满是惊愕与恐惧，很那想象那样杀伐果断的一个人，此刻竟然会显出畏惧，她以为自己在向渝州射出那一剑的时候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见到女孩的一刹那那颗已死的心脏竟然重新蹦跳起来，它疯狂地跳跃着，让她欢欣、快乐、恐惧、内疚。

“对不起。”龙葵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道。

“没事，你做得很好啦。”唐雪见坐到龙葵身旁，小心地抱住她，而后道：“如果你能信守承诺就更好了。”

龙葵内心的恐惧像是无边的海洋淹没世界，徐长卿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遵守承诺，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终都会化为乌有。她想要她活着，无论怎样，她希望她活着，在锁妖塔的无尽岁月让她对于生的渴望深深刻入骨髓里，所以她决心把生的希望留给雪见，此刻的她却好像预见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雪见。”龙葵嗫喏着，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

唐雪见笑着接过话头道：“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还会爱上你，不过，真的再来一次的话，让我先去好不好？”

龙葵喘着粗气，轻轻点头，她该用这样的千言万语，怎样的花言巧语去改变女孩的内心的想法，去告诉她忘了自己，然后在这个世界再好好活下去。她明知徒劳，但依旧开口，眼前模糊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雪见，替我去看一场桃花雨。”

“好，我会在渝州城外的山坡上重新种满桃花。”唐雪见保证道。

“雪见，我想被埋在唐家堡或者酆都。”龙葵眼神渐渐涣散，声音也虚弱地像个孩子。

“好，我到时把你烧了，一个地方一半哪也不偏心。”唐雪见眼角含泪，努力抱紧怀里冰凉的小女孩。

“还有永安当，安宁村……”像是在回忆什么，龙葵无序地念着一个个地名。

……

“雪见，答应我活下去，我求你了。”龙葵像是一只即将睡去的小猫，昏昏沉沉中把最后一个请求说出口。

唐雪见略微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哈哈哈，想什么呢？我现在可是唐家堡堡主了，追我的人从安志门一直排到西大街，我当然要好好活下去啦。云霆你记得吗？对，就是那个雷州太守的大公子，他也喜欢我呢，不过我还在纠结……”

她说了很久很久，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让女孩插上话，女孩就能一直听她说下去，她倒是希望女孩最后恶狠狠地与自己生一次气，可惜她分明看见龙葵的眉角微微上扬。

女孩再无声息，唐雪见也沉默下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女孩的袖口，一幅被叠好的画卷被她拿了出来，画卷染血却依旧被女孩保护得很好，唐雪见缓缓将它展开，画中女孩一身红色罗裙，立在花丛之中，女孩古灵精怪正歪头浅笑着，眼中含情似羞。画中正是九月，大雪刚过，百花凋零，偏偏女孩身后花丛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那是龙葵。

画卷旁有一行娟秀小字：见雪来时龙葵开 。

唐雪见看着手中的画只觉得恍如隔世，原来龙葵当初在花园时早已为自己作了一幅画，眼角的泪痕才干，她有轻快地笑道：“连我的护手钺都毁了，倒是给你自己留了一副画，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