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首页上,陆荀的字印入眼底:“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许傲愣了一下,想起这是阿多尼斯的诗——“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再往后翻,像是陆荀自己写的诗,每一首都标注了日期,正文都有明显的涂改痕迹。
“《囚禁》
命运将时间分隔两半
却始终只有一个主宰者
他在白天化作深海,在晚上变成铁栏
月亮困在孤岛发出求救信号
世人皆以为那是指路明灯”
本子的另一边,黑色签字笔非常粗略地勾勒出一片无垠的深海,一座孤岛在这无边无际中露出一点头来。许傲回头看了看浴室,继续低头看第二页、第三页……直到日期停在今天。
“《梦境》
寂静是悬崖永恒的朋友
迷失在这里的风永远找不到出口
路过的飞鸟消逝在风中,羽翼化作层层迷雾
崖边长出一条笔直的钢索
却只通向另一座悬崖”
这首诗同样用简洁的线条画着配图,一个人坐在悬崖边,双臂环着膝盖,头埋进臂弯,细细的钢索没入凌乱的线条里,许傲想,那应该是雾。
直到浴室的水声停止,许傲才将本子复原,躺到自己床上。如果时间再充足一点,他应该会发现这个本子的最后还有一页关于他的罪状。
许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反复出现日记本里那些零碎的句子和残缺的线条,感觉胸口像是被浸泡在水里,又沉又闷。从某种程度来说,许傲也算半个文学爱好者,在他童年鲜少的愉快记忆里,二哥许由读的睡前故事无疑是难得的珍贵回忆,虽然这些故事并不包含美人鱼小公主或者丑小鸭之类的童话,相反是一些又丧又艰涩的诗歌或者话剧。对于那个时期的许傲就算许由读恐怖小说估计他也会觉得美好无比,而这种长期的熏陶让许傲对文字有着比常人更敏感的体悟。他一句一句回忆着,好像透过这些字句看见了陆荀隐藏在淡漠外表之下那颗胆怯而又孤独的灵魂,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一点矫情,许傲翻个身面朝墙壁,渐渐明白了陆荀帮他的原因。
他们是同一种人。
屋里突然陷入黑暗,陆荀抓着床沿翻到上铺,窸窸窣窣片刻后,再次回到寂静。
“陆荀。”
“嗯?”
“你是不是怕黑?”
大概过了五六秒的样子,陆荀的声音再次响起:“嗯。”
许傲在黑暗里静了片刻,突然翻身起来下床,打开手机手电筒单手在柜子里找东西,翻了三个抽屉终于拿出来一个盒子。陆荀打开灯,坐起来看着许傲。
许傲抱着怀里的盒子爬到陆荀床上,一只手不方便,折腾了好几次才取出里面的物件,说到:“关灯,给你看个东西。”
屋里再次陷入黑暗,许傲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的瞬间,天花板上飞速流淌着变幻的极光——蓝绿色的光芒旋转飞跃,神奇而又绚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许傲看着陆荀的脸——望着天花板完全呆住的脸,原本高冷的面容犹如破冰一样绽开一个单纯的笑,时常抿着的唇此刻向上形成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上牙,眼睛也弯弯的像两个个倒挂的月牙,长长的睫毛露出卷翘轮廓,茶色的眸子倒映着蓝色光芒,打眼望去宛若精灵。
片刻后许傲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释怀的笑意,接着在满屋绚烂的极光中朝陆荀伸出手,认真说到:“你好,我叫许傲。”
陆荀愣了愣,也笑了,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我叫陆荀。”
许傲把灯递给陆荀:“送你了。”
陆荀的眸子闪了闪,嘴角的笑意更甚:“谢谢。”他双手捧着亮着的灯,指头摩挲着光滑的玻璃灯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又说了一次:“谢谢。”
“傻样儿。”许傲爬回自己床上:“开着睡吧,晚安。”
陆荀探身看了眼下铺缩到被子里的人,把灯放到床边,心里涌起阵阵奇异的感受。
许傲的胳膊吊了一个多月肩上的伤终于愈合了,再回学校时都已经十一月了。
桡城的秋天转瞬即逝,初冬的天越来越冷。
陆荀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站在餐厅窗口买饭,许傲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怎么下课这么久才来,座位那边占好了。”陆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袁熙和秦沐笑着在聊天。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许傲带着人过去坐下,将一瓶饮料和一瓶水放在陆荀面前让他选。
陆荀拿起饮料喝了一口:“肩膀完全好了吗?”
许傲活动活动胳膊:“还有点不习惯,估计过几天就没事了。”说着把自己餐盘里的芹菜挑出来放到一边,堆成一个小山,“周末去小傻子家打球么?”
陆荀咽下嘴里的食物:“这周要回外婆家,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