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骁出了H市看守所的大门。冬日正午的暖阳正好扑撒在他身上。他在原地大约站了一分钟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守所那高得让人望而却步的大门——这是他爸进去后的第三十天。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还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醒不了的噩梦。

H市看守所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每天有几趟班车往返。

在这一个月，他学会了坐公交，坐地铁，在小超市里给自己买了张城市一卡通，学会了在超市怎样泡面。学会了怎么看和蜘蛛网一样复杂的公交和地铁线路图。

这些。他以前都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会这些。一切都有人帮他打理好。

班车子从底站出发，阳光照在空空荡荡的车厢，细微的尘埃在车厢里四散飘荡。车子一站一站朝着H市区的方向前进。冬天的车都开了暖气，车速不快，晃晃悠悠的。让他昏昏欲睡。

只可惜，也只是昏昏欲睡，他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手机，一条信息：

-在不在？在哪？

他没有回复。就想着一个月，他收到的所有信息一样。

他直接将手机又塞进了口袋。

过了一会，手机又抖了一下。

他又掏出手机，扫了一眼，依旧是那句重复的问话。

他还是没回。依旧没什么反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手机不停的震动，在他的口袋里发出连续“嗡嗡嗡”的声音。

多好的催眠声。重复。单调。

**

等他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车窗外，窗外景象已经完全变了，空旷的田野变成了高楼大厦。安静的道路变成拥挤不堪的车流。口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

他身边多了一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车的大妈，正扯着嗓子打电话，亢奋充满激情的声音让他顿时清醒了。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又开始发出“嗡嗡”震动声。

他终于还是掏出了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像是刷屏的

-哨子，你在哪？看见信息回个话。

你在哪？

他看着手机这三个字有点茫然，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随之这种茫然，又变成一种莫名的愤怒。

他打开语音，对着手机吼了一句，“槽，有完没完。老子在哪要你管！”

他这一声吼，立刻吸引了车厢中所有人目光。他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好奇的、厌恶的、探寻的目光又迅速的转开。

特别是旁边坐着的那位大妈，也明显地把说话的声音压低，压低，手机贴着嘴说话。

他把外套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压低，压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再一次安静。

目光再一次看向窗外。车子在堵塞的道路上停停走走。以前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坐在公交车上往外看这个城市的样貌。甭管豪车还是廉价车，在他现在的角度看，也只是颜色不同的“乌龟壳”顶。

其实，乌龟也挺好。至少有个壳儿，至少遇到事，有地方可以躲一躲。

不像他。

**

车子终于到站。朝骁从班车上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冬天的太阳，已经很明显的西斜。这时候的阳光也明显没有中午在看守所出来那会暖和。

他站在车站，看着车站人潮熙攘，马路上车水马龙，脑子又觉得有些茫然。满脑子的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只是这三句话，完全没有往日的喜感。只剩下，去他妈的，狗日的生活。他凭什么要面对这些。什么狗操的烂事。

如果没出事，他现在应该都准备收拾行李回国了。现在，他居然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的公交站牌站着发呆。

他就这样靠着车站广告灯箱，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又摸出了一个带着Gucci logo的打火机。点燃了烟。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老半天才缓缓的将这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吐了出来。

他身旁站着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在他点着烟的时候，就很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装着没看见。在他吐出长长淡蓝色烟雾的时候，那中年女终于忍不住了，不满的嘀咕了一声，“年纪轻轻的，看着还是个学生，没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