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遥进门前的担心和紧张, 其实都算得上是多余。其实她根本不用担心季绪的母亲会不会喜欢她——毕竟季绪已经在家里念叨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柳知遥, 她母亲就算是原本没什么兴趣, 此刻也早已经被季绪感染得对柳知遥喜欢了起来。
因此等到季绪的母亲从主卧里出来后，她便非常亲切地招了柳知遥过去。
柳知遥并不是畏惧长辈的人, 素来也懂得交际、知道在大人面前应该怎样更讨喜。于是这两人便好像是早就认识一般长长短短地聊了起来，留下季绪站在玄关口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就是柳知遥吧？小姑娘真漂亮。怎么今天才来咱们家玩？以后要常来啊。”
柳知遥甚至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就听着季绪妈妈对她完全熟悉一般说着：“小绪不爱学习, 这次的期末考多亏你了。阿姨为她的学习担心好久了, 好在这次有你。听说你是会喜欢这个小柑橘是吧？来来，小绪特意给你多拿了两兜回来，多吃点, 以后多看着点我们小绪啊。”
柳知遥接过小橘子后连忙摇头, 轻声为季绪辩解道：“谢谢阿姨。不过小绪……嗯, 季绪她本来就很聪明的, 这次考试是她自己努力, 不能算我的功劳……”
季绪听见她被自己妈妈带偏, 居然也叫出了一声“小绪”，一时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要是有机会她下次也一定这样, 趁机叫出一声“小遥”什么的来。
这样想着, 季绪就笑得更开心了,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柳知遥的包挂好之后, 她就三两步跳到了沙发边, 挨在柳知遥身旁的扶手上坐了下来, 听着母亲和她谈话。
“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小绪带回家来的第一个靠谱朋友。”母亲笑着打趣道：“杨蓁那几个小孩我就不说了，成日里猴子做大王闹得无法无天的。还有几个初中同学也是，有那么一回我凌晨四点到家，几个小兔崽子居然还在客厅蹦着跳着玩游戏。像你这么文静的小姑娘真好，阿姨还是第一次见。”
季绪有些无奈地挠了挠鼻尖，心虚道：“不是的，妈你也不能这么说，上次那几个同学平时也很文静的，只是中考完了大家开心一下嘛。”
结果对方根本不听，只说着：“反正我看小遥更好，声音又好听，说话又安静。小姑娘以后多来咱们家待会儿吧？我看小绪最近是文静了许多，恐怕也是多亏了你。虽说活泼点是好，杨蓁那孩子确实也是可爱，但怎么说呢，阿姨一直想有个温柔安静的闺女儿，偏偏小绪和小容一个不安静，一个不温柔，哎……阿姨真羡慕你妈妈。”
柳知遥闻言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才只是她和季绪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说上了“比起杨蓁更喜欢你”“一直想要你这么个女儿”这种类似钦定的话，柳知遥一面觉得有些对不住杨蓁和季家两个女儿，一面却又心里开心得很。
季绪倒是并没觉得委屈，她也没心没肺地同样开心得很，母亲能喜欢并认可柳知遥，她自然是乐意之至。
此刻她甚至恨不得把柳知遥抱起来给大院里所有的长辈平辈晚辈都见识一遍，让不论父母姐姐还是亲戚朋友，都对柳知遥赞不绝口才最好。
……
于是一时客厅里三人热闹地待了几分钟，季绪的母亲最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阿姨要去值夜班了。宵夜想吃什么？阿姨回来带给你。”
……宵夜？柳知遥有些懵，闻言抬起头来眨了眨眼，说道：“不麻烦阿姨了，我坐会儿就回去，吃不着宵夜的。”
“这怎么行，外头下大雨呢，这么晚来了又走做什么？”对方闻言却完全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笑着说道：“是担心家里不同意吗？没事的，阿姨和你家里说。前几
天我才新买了套床品，下午刚刚给小绪房间换上，好啦你就别推拒了，这么晚了，就留下吧。”
旁人不了解柳知遥，季绪却是最了解。在母亲说完一连串的留宿邀请后，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柳知遥。
——再怎么说，要让柳知遥忽然在陌生的地方留宿，到底也还是太为难她了。季绪此刻根本不抱任何一点希望，反倒只想拦住母亲的热情邀请，帮着柳知遥回绝。
于是她为难地小声说着：“柳知遥，没事的。不想留下来的话，我待会儿下去叫出租车送你就行。我妈妈就是很喜欢你才这么热情，其实你不是非要留下来的。”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却已经不甘心到旁人可辨了。
柳知遥本来也是进退两难，可在看到季绪这个明显是不想送走自己的表情时，她忽然也鬼使神差地态度出现了大松动。
要说原因，此刻她是无论如何也捉摸不出的。但正是这样不可深究的恍惚和冲动，却到头来也让柳知遥渐渐放下了原本就并不坚定的理智。
虽说此前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朋友家里留宿过，虽说眼下她其实也还有些迷茫和紧张，但看着季绪此刻的神情，柳知遥最终还是像着了魔一般应了下来：
“外面确实太晚了，又在下雨……那就麻烦阿姨了，我会自己和家里联系的。”
>>>>>>
留宿的夜晚突如其来，谁也没想到两人寒假里的第一次见面，居然就发展成了一同过夜。
在听清楚柳知遥的回答后，季绪一时沉浸在恍惚的失真感中，有些惊奇且错愕地看着柳知遥。
一旁的妈妈倒是非常满意，笑着拿起了门后放着的伞，边开门边问道：“没什么问题吧？有问题的话尽管给阿姨打电话，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谢谢阿姨，不过不用了，我晚上不熬夜的，不用买宵夜啦。”
“不熬夜？好得很，小绪学着点！……那阿姨就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小绪去厨房洗点草莓，你们晚上早点休息。”
说到这里，简单的道别过后大门便终于关上，留下了仍旧错愕的季绪心情复杂地看着柳知遥。
“看我做什么？”柳知遥笑了，伸出纤细的五指在季绪眼前晃了晃：“怎么，是其实不想让我留下来，要送我回家的吗？”
“怎么可能！”季绪听到这个就忽然回过了神，辩解道：“我……我想的。”
“哼，我知道。”柳知遥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也难得地有些狡黠：“我去给妈妈打电话。”
“好。”季绪点点头，就看见柳知遥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家客厅的沙发上，垂着眼睫拿出了手机。
此刻的画面过于激动人心，一切都似梦非真，让季绪不得不紧紧地盯着柳知遥，像是生怕一错开眼神就会发现柳知遥走了一般。
窗外的初春夜里已经下起了暴雨，点点扑簌声击打在窗面上。
“干什么呀，总看着我？”柳知遥发觉了季绪的视线，不由得边接通电话边笑着朝季绪小声说：“你没有事做吗？”
季绪很快地摇了摇头，随后笑眯眯地跑到了柳知遥身边，抱着相机挨着她坐了下来。
柳知遥和她母亲通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温柔，季绪坐在一旁听着，忽然就有些羡慕了起来。
于是柳知遥挂断通话后，就看见季绪挨着她坐在自己身旁，一手端着一盆草莓，另一只手握着两只小橘子。
“吃吗？”见柳知遥挂断了电话，季绪就将双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柳知遥面前。
两人到了这里，便一人拿着一个橘子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我妈真挺喜欢你的。”季绪将她带进了自己房间后，笑着说道：“不过她说得其实挺对的，从小到大我的朋友们都是又闹又跳脱的。像你这样的人，我倒也是第一次认识。”
“我这样的？”柳知遥正随手翻着季绪丢在床边的一本漫画，闻言抬起头来狐疑道：“我什么样的？”
到了这里，柳知遥便忽然记起两人最初认识时季绪对她的特殊态度，那种有些让人无奈又气恼的小心翼翼，起初总能让柳知遥感到不满。
于是她想到这里就“哼”了一声，又问道：“像我这样孤僻又不友好？还是像我这样难以接近？”
季绪见她越说越离谱，便立刻连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很好的！”
柳知遥并没有回答，而是抿着唇继续看着她。
季绪见她居然表情很认真，不由得连吃草莓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跟着辩解道：“这个，你是特别好的特别，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嗯哼。”柳知遥仍旧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剥着橘子，继续等着对方往下说。
“嗯……你虽然不活泼，但是很可爱！你虽然很安静，但你又很讨大家喜欢。这样根本不是孤僻不友好，而是非常成熟的性格！”
柳知遥一边面不改色剥着橘子，一边听着季绪对她八面吹鼓。她其实早就想笑、想打断季绪了，但当她偶尔抬起眼扫季绪一眼时，却又觉得对方的神情好玩到让她不想打断。
于是她默默将手心里的小柑橘掰成两瓣，又继续一点一点分成更多的瓣，边垂着眼睫问道；“不是孤僻也不是不友好，那难以接近是真的？”
“……”季绪听完这个问题，居然出现了一瞬的愣怔。
这个问题真是难住了她——其实一定要问的话，柳知遥难以接近当然是真的。
但她觉得此刻自己怎么都好像并不该说真话，于是她硬着头皮哄柳知遥道：“怎么会呢！你看，我们不是这么快就是朋友了吗？而且陈霜和江山映不也和你走得很近吗？要是你真的不好接近，大家才不会喜欢你呢！”
季绪说到这里，忽然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对——柳知遥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接近嘛。
而一旁的柳知遥则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自己究竟好不好接近，她自己并无法评价。但如果真的要追究，那么她确实曾经有意识地疏远过很多人。说到底会这样直白地和自己说“大家都喜欢你”的人，其实从来都只有季绪一个。
于是柳知遥笑着把手里的一半橘片都放进了季绪手心里，随后也只是笑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季绪见柳知遥像是开心了，也不由得跟着轻松了起来。
其实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刚才柳知遥的表现似乎简直可以说是在撒娇。这可是非常少见的，季绪越想越觉得新奇，又暗自为两人间如今的亲密与互相信任而欢喜了来。
“你是不是还没写完作业？”
两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后，柳知遥就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季绪的书桌问道：“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