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高华舒与虔子文领头在前, 走得小心谨慎唯恐惊动了谁。
殊不知他们要躲的人就在后面遥遥跟着, 总共两妖一猫一魔修。红衣的魇妖打头, 绿衣藤妖居中,猫被黑衣魔尊抱在怀里, 架势不可谓不大。
他们两妖一猫一魔修跟了足有一刻钟时间, 藤妖先撑不住了, 她传音问:“魔尊, 能让我喘口气么?您让我收敛气息别出响动,可我修为太浅, 闭气时间也不长, 我实在憋不住了。”
魇妖回头一望, 藤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还是强忍着闭住嘴不喘气, 模样可联机了。
魔尊还未说话, 他怀里的白猫先噗嗤一声笑了, 琉璃蓝的眼睛紧盯着藤妖不放,“哎,你这小妖,真是傻透了。”
“可不是傻透了么。”魇妖无精打采地附和。她本来还想在白羽魔尊面前好生表现一番,以此表明她们俩实在有用。然而一切打算, 都在小藤这无心之举面前化为泡影。
魇妖在极渊之地呆了几百年, 好不容易碰上一条足够粗壮的大腿, 她也抖擞精神准备奋发向上, 又怎能因这小小的意外而心灰意冷呢?
红衣女妖清了清嗓子, 又说:“魔尊别看小藤脑子有点傻,可她最忠心不过,让她往东就不往西……”
还没等魇妖再夸两句,藤妖已然快忍不住了,她着急地传音问,“魔尊,我能喘气么?我真快憋死了,早知道还不如继续做藤,至少不用这么麻烦。”
嘟嘟囔囔好一通抱怨,终于换来了白羽魔尊同情地一瞥,“能喘气,当然能,别把你憋坏了。”
于是藤妖如释负重地喘了口气,末了又拍着胸脯傻乎乎一笑:“魔尊放心,我也很有用的。我的藤蔓蔓延周围数百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白羽魔尊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鼓励下这傻乎乎的小妖,“嗯,挺有用。”
他刚夸一句,白猫立时不乐意了。他仰着脑袋在白羽怀里不安分地动,非得给自己也讨个名头,“我可比她有用多了,这小藤妖傻乎乎的,脑子也不好。”
风华思索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哪里有用,只能理直气壮地说:“我能给魔尊逗乐解闷,我还会撒娇打滚,魔尊离了我一刻都不行。”
这番话既是撒娇也是示威,是要向魔尊的两个新手下展示一下风华身为前辈的威严。
尽管魇妖拼命点头,心里却默默做了个衡量。在这三只妖里,最聪明的应该是自己,至于这只猫么,虽然修为高些,脑子也就比小藤好些有限。
身为魔尊新收的手下,魇妖当然要为上司排忧解难。她想了好一会,开口问道:“魔尊既然担心那小炉鼎,何不亲自现身护他周全?我观那金丹剑修虽然修为不差,脾气却太耿直……”
剩下的话魇妖没说完,因为那只白猫颇为疑惑地斜了她一眼,于是魇妖悻悻住了嘴。
虔子文也是魔尊,魔尊为何要担心自己?风华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他被魔尊搂在怀里,只听主人声音淡漠地说:“我问你,虔子文在你眼里是何身份?”
“炉鼎啊,一个模样挺好看的小炉鼎。”魇妖刚说完这句话,又连连摇头,“魔尊别误会,我对虔子文并无他意。然而么,不管对妖对人,炉鼎都是相当罕见的东西。就仿佛一块香气四溢的肉,谁见了不想咬上一口?”
黑衣魔尊慢条斯理摩挲了下白猫,继续谆谆教导,“所以么,不管人或妖,碰上虔子文总会想些歪主意。有他在前方开路,本尊也能顺理成章地收割愿力。”
魇妖只能干笑着说:“魔尊深谋远虑,我等资质愚钝之妖,一辈子也想不清楚。”
殊不知魇妖听了白羽魔尊这几句话,已然心酸得欲要落泪,魔尊真是太苦了。
没办法,她是凡人情思欲望所化,最见不得这种求而不得苦苦追寻之事。而白羽魔尊对那小炉鼎么,大概也正是此等心绪了。
魔尊身为大能前辈,不好意思直接留在那小炉鼎身边。那小炉鼎也属实愚钝,真让魔尊口是心非的话糊弄住了。魔尊非得迂回婉转找出这么个借口护他周全,如何不令人心生怅惘?
人间多苦,情丝难解是苦,求而不得也是苦。魇妖惆怅不已,在心里琢磨了千百种白羽魔尊初遇虔子文的情景,她又听藤妖说:“魔尊,前面有修士,金丹修为,足有三个。”
白羽魔尊大袖一挥,示意她们停下来,“先在这等着,过会你们就明白了。”
于是他们眼见着高华舒警惕地站定不动,虔子文紧跟在他身后,好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两位道友,不知从何处来?”
纵然听到有人问话,高华舒也并不回答、
三个修士着实热情,纵然见到高华舒神情警惕,也不以为意。
为首一人又开口道:“道友对我等怀有戒心,也属实正常。毕竟极渊之地里妖物众多,谁也说不准自己何时就中了圈套。既然如此,道友不如与我等交换一下情报。”
高华舒只点头不说话,更不上前一步。
“我观道友周身灵气震荡,可是与谁动过手?”为首的灰衣散修又问。
“西北方,一个魇妖一个藤妖,两者皆是元婴修为。”高华舒惜字如金。
“多谢道友提点。”散修冲他行了个礼,模样很是感激,“道友大概也是冲着那卷《天地经》而来吧?”
《天地经》?高华舒不禁愣了一下。
灰衣散修又解释道:“极渊之地的禁制被解开了,其内有上仙洞府也有无数珍宝,最珍贵的还要属那卷《天地经》。群玉山会上好些人都见过一次,的确是真品。传说中哪怕是没有仙根的凡人,若得此经也能顿悟飞升……”
灰衣散修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往前走,殊不知高华舒比他更警惕。他已然拔剑在手眼神冷漠,是准备出手的意思。
于是散修只能站定不动,他面上忽然露出个古怪的微笑来,“没想到道友虽是大门派弟子,处事却挺谨慎,居然没被我糊弄住。”
高华舒心知不妙,他刚想捏个剑诀,整个人就头重脚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半边脸孔沾了土,属实狼狈。
就连更远处的虔子文也受了波及,小少年瘫软在地上,看情形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灰衣散修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还啧啧叹息道:“两位道友落了难,也并不冤枉。毕竟那是上品迷魂香啊,结婴妖兽都遭不住,更何况你一个金丹修士?我们点起迷魂香,本来是想迷晕窜过来的妖兽给自己添点夜宵,谁想到捞到了你这条大鱼。哦,还捞到了一个小炉鼎。”
迷魂香,亏他们能拿得出这种玩意!高华舒恼怒得不行,他全然没想到自己第二次着了道。
灰衣修士对虔子文没什么兴趣,他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直接把手伸到高华舒怀里取出他的乾坤囊颠了颠。
“辟天剑派的真传弟子,身上的好东西应该不少吧?”灰衣修士自问自答,他又屈指敲了敲高华舒的佩剑,“哟,上等法宝,寒光在目锋芒耀眼,肯定能换不少灵玉!”
原来这人早知道他的身份,高华舒悚然一惊。
“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那小炉鼎是谁。虔子文,齐佑天齐真人的小师弟嘛,也是晏歌仙君的真传弟子,这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灰衣修士忽地叹了口气,“高道友和齐真人在群玉山会上是何等威风,我们都在台下见识得一清二楚。唯有仰望,唯有服气啊。少年英雄意气风发,真让人又羡又嫉。真可惜,你们俩现在落到了我们手上。”
灰衣修士眯细了眼睛,他忽地踹了高华舒一脚,踹得高华舒猛烈咳嗽。
眼见高华舒模样狼狈,灰衣修士还不解气,反而愤愤道:“你不就是投了个好胎,生来资质非凡就进了大门派么?我和你相比,求道之心一样坚定。可我就没你那么好运,生里来死里去,二百岁才结成金丹,真比不得二十载就结丹的高道友啊……”
那边的两人不耐烦了,直接皱着眉问:“刘道友,你完事没有?那小炉鼎你要是不碰,就让我们沾沾手。”
“要我说,齐真人就是个死脑筋。放着个模样动人的小炉鼎都不碰,他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反正一样要把人杀了,临死前倒不如让咱们先快活快活。”
灰衣修士只说:“你们俩先动,我等会就来。”
他继续居高临下地凝视高华舒,说出的每个字都透着股深沉恨意,“我这一身修为,全是与人搏杀勾心斗角而来。哪像你,专心修炼凡事都不必操心,还年纪轻轻就一举成名?我要是用剑把你一下下活剐了,不知剑心坚定的高道友能忍多久?”
原来这么个缘由,为谋财害命,也因羡慕嫉妒,高华舒倦怠地合上眼睛。
以往总有人说人心险恶,高华舒只当自己不会上当,现在一看,那是他太自大也太自傲。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讲的。他不杀人,人还想杀他。
第二次求魔之时,他已然很能放得开了。高华舒只说:“在下恳请白羽魔尊现身相助,从此在下不尊天幕海,惟愿奉白羽魔尊为主。”
正举着剑的灰衣修士,闻言嘲弄地笑,“高道友,你怕不是疯了吧?白羽魔尊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求他保护你?唉,还是让我捅道友一剑,让你清醒清醒吧。都说十指连心,我就先切你一根手指头。”
灰衣修士一挥手,剑锋直冲高华舒的手指而去,他先切高华舒一段指节,末了再切第二段,看他再如何挥剑如何练剑!
“刘道友,小心!”
这两声提醒已然晚了,灰衣修士的手臂霎时间落到了地上,没有血迹,他甚至也敢不到疼痛。
他傻愣愣看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地上那截东西就是他的右手。又过了好一会,灰衣修士才痛得呼喊厉声怒吼,“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谁?”一道轻慢却动听的嗓音落进了所有人耳朵里,哪怕是半躺在地上的高华舒也呆住了。
纵然见过白羽魔尊一次,他仍然被那绝代风华惊艳得心神一震,挪开眼睛不敢再看。
“你要杀谁?”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还挺和蔼可亲地凑到灰衣修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