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大医所住之地?”季辰璟站在门外, 轻声问道。
“没错, 殿下。”
眼前,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院子, 土胚房, 稻草,猪圈,牛粪,泥洼的地。季辰璟站在门外,身边的柳齐嫦执皮帛, 立于门前。
门是普通的木门, 上面还有青苔腐蚀的痕迹。
季辰璟道,“敲门吧。”
《殷礼·春官·大宗伯》有言, “以禽作六挚, 以等诸臣。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鴈, 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
所以季辰璟一大早, 就拎着准备好的礼物, 在别人门前等了。
她当然不可能亲自敲门。
闻言, 柳齐嫦(太子仆)肃了肃面容, 整理衣冠, 而后步伐稳健的走向前, 敲门。
朗声道,“某也愿见,无由达。齐公子璟以命某见。”
……
门开了。
是一个脸色不怎么好的女童,她看了看外面围满的铁甲士卒,面皮抽了抽,无奈道,“吾师请入见。”
于是,柳齐嫦跟了进去。
季辰璟虚着眼,等待里面一整套礼仪,自己在外面走神。
她觉得吧,医家应该不讲究这种东西的,又不是儒家。但是昨天那谁说,医家这代大医比较较真,季辰璟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守礼一些好,省的被人指摘。
……
再次开门时,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女子,女子头发斑白,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皂衣,她一眼就看见了门外众星拱月般的季辰璟。
季辰璟一身杏黄龙袍,外罩纱衣,头戴紫金冠,脚踩龙纹青缎靴,腰佩昆仑。一头墨发束起,面如朗月,眸似含星。
她微微躬身,温和的笑道,“璟见过大医。”
大医面无表情的避开,而后躬身拜道,“某一贫贱老妪,如此非常之礼,弗敢受之。”说完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常有德带着人,就准备先进去。
季辰璟一眼就看见大医皱起的眉,还有愈发不睦的表情。
于是道,“不必了,你们在外面等着。”
常有德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太子的话,于是一挥手。很快,院子四周被围的滴水不漏。然后她朝着大医微微一拱手,“职责所在,打扰了。”
大医嘴角抽了抽,她还能说什么,“无事。”
要是季辰璟私下请见,她还可能耍脾气拒绝,但是这么大摇大摆的按礼前来,她哪敢摆谱。
春秋惯例,公子外出拜访,又行的诸侯礼,她作为医家领袖,岂敢慢怠。
医家虽说不是政治学派,但还是有不少门人弟子,是在齐国混的。
再说了,贵族这种东西,你不按她们的规矩来,那可能,她们就不带你玩了。
所以,她虽然对季辰璟看不惯,但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把人请进去。
季辰璟一路察言观色,她觉得自己很方,自己没失礼呀,她气什么?
大医果真是一个很难伺候的人,较真!
直到进了院子,大医仿佛才松了口气。
院子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地上还有不少菜叶,还有几只鸡鸭鹅在乱跑。
“寒舍简陋,望公子不要见外。”大医面无表情的道。
“无妨,璟却是叨扰大医了。”季辰璟诚恳的道。
你也知道啊?
大医脸色不咸不淡道,“公子不必多礼,老朽名夷吾,璟公子直接唤吾名就好。”
“大医乃诸国闻名的长辈,璟岂敢失礼。”
夷吾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诚恳,这才脸色稍微好一些,“公子有事寻老朽,只管说就是了,医家乃乡野小学派,无需如此大礼,老朽也承担不起。”
季辰璟一脸尴尬,“是璟孟浪了。”
可能是不被人围着了,大医也从容了一些,她开门见山道,“吾游历诸国,最近准备在此好好休息一番,哪也不去,公子若无事,便请回吧。”
“是这样的,最近大齐有时疫流行,百姓受苦甚重,但是太医无能为力。母皇眼看着时疫伤亡日益加重,夜不能寐。得知大医在此,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派璟前来,请大医救助!”说完,她深深一礼,“望大医救救百姓。”
“呵!”大医嗤了一声,“季祁苏竟也是个爱护百姓的?我还记得她偷我百草精的事呢!”
季辰璟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这娃娃还算实诚,不像季祁苏那个混账小子。”大医似乎对季祁苏怨念尤深,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原来如此!
她就说季祁苏那个坑货,怎么突然派她来请大医的呢!
谁料大医眯了眯眼,“你实话实说,当真是让我医百姓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季辰璟笑容尴尬,你可真了解季祁苏。
“……宫里也染了时疫,死了不少人。”她如实道。
大医这种人物,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是人都知道,什么时代,得罪医生都不是个好事情。
“果然。”大医嗤笑了道,她随后脸色一冷,“不医。”
“但是,公玉也不小心染上了时疫,危在旦夕。殷帝就她一个太子,若是宗殷绝嗣……”
大医脸色顿时变了,“我医。”
但是她望向季辰璟的眼神也变的嫌恶起来,“都是你那混账母亲干的好事,若是熙公子有损,日后我医家半步不入齐!”
季辰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大医请。”
“小竹,来帮我收拾衣箱。”
“是,恩师。”一直在一边当隐形人的药童,也终于出声,她立马跟进屋忙活去了。
季辰璟看着两人的背影,不发一言。
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感慨季祁苏坑女儿这件事了。
宗殷的威望这么足的吗?
竟然连医家这种基本上从头到尾中立的学派,也感念宗殷的好处,并为此发言若公玉熙有损,半步不入齐。
季辰璟深深的看了里面一眼,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