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云站在厨房里没有开灯。
在来这里之前,她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她一步一步设下蛛网,将那只迎头撞上的白蝴蝶笼进了自己的巢穴。
可是,当她再次回到和奶奶的这间屋子的时候,所有的回忆像是海浪扑面而来,将她沉溺在其中无法呼吸,每一个角落,每一点空气,似乎都带着曾经奶奶的味道。
一定是早上喝了太多酒了,才会不过脑子的走出把大街上的女人带回家的行为。
奶奶一定很失望。
奶奶对自己是有期许的。
她曾经认真地说:“小云,我的婚姻承载我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你爷爷还在,我们住在这间屋子里,即便他以前去世多年,我依然能靠这些幸福活着。你不能用你父母的婚姻来否认所有的婚姻,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那时候奶奶已经开始频繁地咳嗽,可是她却坚持说自己没事。
而这整整一天,自己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却没想过奶奶的遗愿到底饱含着什么样的期许。
或许,应该和兰筱雨道个歉,然后送她去酒店住一阵子。
或许,该重新开始,试试何曼花了一下午做的结婚对象备选名录。
林静云喝了一口酒,望着外面的大海,太阳已经沉下去了,院子里模模糊糊出现自己和奶奶的影子。
当年,奶奶最爱和她一起喝琴酒了。
林静云曾去世界各地游览过,在国外求学过,曾经住过号称服务最好的酒店,也吃过各式各样的餐厅,见过议员,总统,公主甚至是国王。
可是她从来没有像深爱这间屋子这样爱过其他任何地方。
这里比家这个名词有更深远的意义,而自己却因为无法完成奶奶的期许,在一天天失去它。
林静云听见轻轻地脚步声,很轻,如同一只小心翼翼接近自己的兔子。她从落日转向向自己走来的身姿轻盈的女人,心里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来人左手也握着一个酒瓶,和林静云手里的一模一样,右手还摇摇晃晃地抓着两瓶。
“要不这样吧……” 兰筱雨说着,将酒瓶放在桌上,又如同抚摸海浪一般从瓶盖上一个个拨过,“我觉得吧,今天不太适合做那种所谓互相了解的事。我比较想先喝醉,好好睡一觉,你能陪我吗?”
林静云看着兰筱雨的修长的手在酒瓶盖上拨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在拨弄乐器,笑了起来。她推开玻璃门,搬了两个安乐椅放在廊下的取暖器旁,又抱了几个毛毯。
现在虽是夏末,海边的气温却比市内要冷,一旦到了晚上,就如同市内秋天一样冷。
“坐吧。” 林静云一边调着取暖器的温度,一边说。
大概是喝了酒,也不在拘谨,兰筱雨自顾自挑了个椅子靠着,毛毯一直盖到膝盖上。
林静云也盖了一个毯子,坐在一旁,盯着取暖器上的火焰发呆。
两周前,奶奶和她也是这样,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只是那时候,林静云完全不知道奶奶已经病了。
奶奶是一个计划周全的女人,她知道林静云从来不爱做生意上的事,于是将大部分公司股份留了儿子林川,而将这片土地和房子赠给了林静云。
她甚至在临走前,将她养的所有鸭子都赶回了笼子,就像是早已提前计划好了自己的死亡。
曾经唯一关心过自己的人在知道自己生命消逝的时候,也没有透漏出一点口风。
愠怒从林静云的心里一点点爬出来,从血管里往外溢,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酒瓶,几乎要将它捏碎。
寂静,浓郁的静和尴尬在林静云和兰筱雨之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