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泓还没到大门口, 就听到一个女声拉长着调子在他家门口号丧,那哭声凄凄惨惨戚戚,比窦娥还惨一百倍,顾惊泓冷笑一声,有这哭丧的水平, 随便去丧场上给人装孝子贤孙, 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还惦记他们家这点钱?</p>
顾祈尧和顾惊泓并肩走到门口, 只见顾祈尧的继母拉着一辆板车, 停在府门口,她头发乱糟糟地团成一团,一副下堂糟糠的样子, 那板车上睡着一个气息奄奄老头子,双目紧闭, 不知道是不愿意睁眼还是晕过去了。</p>
他俩这身行头活像逃饥荒的难民, 在富裕的清河城中十分引人注目, 因而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p>
顾祈尧的继母眼睛往门口一扫,见顾惊泓和顾祈尧双双出来了, 她站起来两步扑到顾祈尧面前, 哭哭啼啼道:“三郎, 成婚这么大的事儿, 你怎么不同我们讲一声呢!人都说成婚要三媒六聘, 怎么这个哥儿还没带回家给我们相看, 你们就已经成婚了。”</p>
顾惊泓撇撇嘴, 心中吐槽道:“三媒六聘关你们什么事儿,你们是哪根葱啊!”</p>
顾祈尧一副温和端方的君子样,好声好气道:“当时因为一些事成婚略显仓促,之后又着急去了苏州,因此还未带夫郎认亲戚呢。”所为认亲戚,就是新人去双方所有的亲戚家中走一趟,算是新人的礼数,也是清河本地的婚礼习俗之一。</p>
那继母哀怨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如今你攀上了这清河城首富家的门楣,自然心中畅快,可曾想到你父亲每餐还在吃糠咽菜,唉,自从今年除夕在祠堂外,你和他争执之后,他回来就气病了,断断续续到现在还未好,郎中说他可能……”继母的眼泪缓缓而下,她啜泣道,“可能……活不过夏天了。”</p>
顾惊泓心中叹为观止,这恰到好处的眼泪,这炉火纯青的演技,顾祈尧从小和这样的老戏精飙演技,那演技能不一日千里吗?</p>
顾祈尧听她如此说,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快步走下台阶,将他老父亲身上盖的破被子往上提了提,转身对继母说:“夫人何故如此,父亲已经病成这样了,您还将他带到这风口吹风,如此他的病怎能好起来。”说着,他对一旁的门房吩咐道,“快去找几个人,先将我父亲抬进屋里,再去请个郎中过来。”</p>
门房小厮领命,过来便想将顾祈尧父亲抬走,继母岂能依了顾祈尧,她心中很清楚,想要从顾祈尧手里拿钱,那他爹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p>
见那些小厮要动老爷子,继母扑在顾祈尧的便宜爹身上,大哭道:“我们夫妻相伴十几载,相知相许,从未有过一日分离,你今日竟想将他从我身边抢走,顾祈尧!你,你好狠的心呐!!!况且你一个倒插门的儿婿,你爹进了门之后,还不是任凭顾家搓扁捏圆,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让你爹跟你一起看别人脸色!”</p>
古代社会,倒插门的男人通常会被别人看不起,因此继母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吃瓜群众一阵窃窃私语。</p>
顾祈尧还没说话,顾惊泓冷笑一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家阿尧那黑心的继母。”</p>
那继母哆嗦着手指,道:“顾祈尧!这就是你娶的媳妇吗?身为小辈,岂能如此不敬长辈!”</p>
顾惊泓瞪了他一眼,道:“若是长辈为老不尊那该如何!”他哼了一声,盯着顾祈尧的继母,讽刺道,“您可真是开染坊的啊,心是黑的不说,这颠倒黑白的技能也是这清河城里顶顶厉害的,父亲生病真的是因为阿尧吗?当谁是傻子呢!!!”</p>
顾祈尧很配合地露出一副有苦衷的表情,低声难堪喝道:“泓儿,你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p>
顾惊泓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道:“阿尧,你是读书人,性子好,为了家族忍辱负重,就算这黑心的女人霸占你母亲给你娶妻的嫁妆,就算她嫁进你们顾家一年就撺掇你父亲将你过继出去,你为了顾全父亲颜面,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可你看看她今日是怎么说你的,她说你是倒插门,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我,怎么就成倒插门了,长辈说话就不用负责吗,可以随意中伤小辈吗?”</p>
“……”</p>
那继母暗中一口老血,瞧着顾祈尧的夫郎唇红齿白,身量纤瘦,一朵弱不禁风的娇花模样,没想到竟然如此牙尖嘴利!更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十分古板的顾祈尧,对他这狐狸精老婆倒是什么都说,连嫁妆的事情也告诉了他。</p>
顾惊泓见她一脸愤愤哑口无言的样子,再接再厉道:“虽然阿尧打小被过继了出去,毕竟父子一场,这医药费我们由我们出也是应当的。但这将老父气病了的名头,我们阿尧是断断不能承担的,父亲难道真的是被阿尧气病的吗?”</p>
顾惊泓锐利的眼神盯着她,看的那妇人心头一颤,只听得顾惊泓继续道:“父亲到底是怎么病的,我看是因为你那俩好儿子吧!一夜之间输光两千两银子,正月还没过完,就被赌场的人堵在家中逼债的事情,你怎的藏着掖着不说清楚!”</p>
他嘲弄地看了一眼继母,讽刺道:“您亲儿子可真是挥金如土啊!以为他爹叫顾廷辉呢!就算是我爹出门赌钱,也不敢一夜之间花掉这么多银子!为了还上这些钱,你们竟要变卖阿尧亲娘的嫁妆,后来多亏宗族出来制止,阿尧母亲剩余的嫁妆这才归了杏林街顾家,可那些嫁妆还不到当初阿尧母亲陪嫁过来的十分之一,这嫁妆是被谁掏空的,你心知肚明!”</p>
继母悄悄扫视了周围一圈,见周围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暗暗咬牙,这个狐狸精泼皮,今日是打算将她的名声彻底败坏了。</p>
自从给俩儿子还了赌债之后,家中度日日渐艰难,若是今日不从顾祈尧身上扒下一层皮来,日后如何保证他们娘仨的生活,声名和生存相较,不值一提。</p>
继母一狠心,不管不顾嚷嚷道:“你们说要赡养父亲,那你们预备如何赡养他,空口说白话谁不会?!”</p>
顾祈尧点点头,道:“父亲自然是要赡养的。”</p>
继母心中一喜,这点喜气还没上她的眉梢,就被顾惊泓一句话拍散了,他冷冷道:“父亲自然是要赡养的,但你和你那两个蛀虫儿子,我们没有义务养着!他俩的排场比世家公子还大,这样的爷,我们顾家可养不起!”</p>
继母柳眉一竖道:“我们就算饿死,也不吃你们顾家一粒米,你父亲看病生病前头已经花了三百两银子,日后肯定也是药罐子不倒,每月瞧病的花销就要一百两银子,你们且拿来吧!”她心中早就想过了,他家四口人吃穿用度都在一起,用不用顾惊泓的银子不是他们说了算的。</p>
顾惊泓笑道:“父亲治病的钱若是让我们全掏了,外人听了还以为父亲的其他儿子都死了。哼,全给我们也不是给不起,只是我们‘孝敬’父亲的银子,凭什么给你呀?!若是你拿去之后,不给父亲用,那该如何!况且还有你那两个好赌的儿子。”顾惊泓撇了一眼顾祈尧的便宜爹,故意大声道,“我听族中说,还是父亲变卖了家业替那俩败家子还债的,万一他们将我们给父亲的钱又拿去赌了,延误了父亲的病情谁能担待?!”</p>
继母怒瞪着顾惊泓,喝道:“你!”</p>
顾惊泓得意洋洋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我怎样!我说的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再任由你们坑害父亲了!”说完,顾惊泓跑到板车跟前,笑着问那便宜爹道,“父亲,您说,我这钱该给谁呀!您说给谁,我就给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