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四封信（上）</p>
如今虽然已经是八月, 但暑气似乎依然没有一点要消退的意思，已经是三更天了, 但夜晚的凉风似乎全部都停滞了，紫阊宫中宝和殿的四扇殿门虽然全都开着, 但却依然没有一丝凉意, 秋蝉大概是世上最不知趣的动物了, 仍然在树上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 吵得人十分心烦。</p>
未几，王大监迈着小脚从里面出来了, 对门口守着宫门的小太监说道：“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眼看陛下就要歇下了, 怎么还有这咕子声, 还不快让侍卫们将这烦人玩意儿粘下来！！！”</p>
那小黄门赶忙走了，在门外些许站了一会儿, 王大监便感觉自己又出汗了，他拿着帕子擦擦脸上的汗, 又对旁边的宫婢道：“晚上这暑气是没法消了，着人去内务府再领个冰鉴来。”</p>
那宫婢走了之后，王大监边擦汗边进门去了, 看到陛下仍然在伏案批奏折，赶忙从冰鉴里拿出绿豆汤给陛下倒了一碗, 慢慢走过去, 放在案头。</p>
齐雍帝边批奏折边问道：“什么时辰了？”</p>
王大监赶忙看了看刻晷, 道：“陛下, 眼下已经是三更天了。”</p>
齐雍帝批完折子，这才觉得额头有汗，拿过旁边放的汗巾擦了擦脸，端起案几上的绿豆汤，一口气喝完了，站了起来。</p>
王大监知道陛下批完折子眼下是要睡了，便赶忙跟在身后，忽见陛下踉跄两步，扶住案几。</p>
王大监大惊失色，道：“陛下，是否头疾又发作了？”</p>
齐雍帝头痛欲裂，便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才道：“将那浮生拿过来。”</p>
王大监看着陛下头痛难忍的样子，赶忙将那陛下的烟袋拿出来，从那药丸上削下一点，放进烟袋里，递给陛下。</p>
齐雍帝抽完一袋后，感觉阵痛并未完全消除，皱眉道：“再给朕一袋。”</p>
王大监欲言又止，道：“陛下……”</p>
齐雍帝头痛难忍，心绪不宁，闻言厉声道：“快拿！！！”</p>
王大监无奈，只好赶忙替他再装了一袋……</p>
齐雍帝靠在椅背上，眼神空茫，吐出最后一个烟圈之后，长叹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惫懒萎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流下两行浊泪。</p>
王大监站在齐雍帝旁侧，看着齐雍帝流泪，心中叹了口气。</p>
杜大人曾经说，用了“浮生”，会想起自己最快乐的日子和最爱的人，如此极乐之事，陛下为何会流泪呢？</p>
……也许是此刻虽置身于那些美好的幻梦中，但心里仍然知道那都是假的吧。</p>
过了半个时辰，陛下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了内殿。</p>
王大监侍奉齐雍帝躺在床上，这才行了礼，想要退出去。</p>
许是方才用了浮生的缘故，陛下并无睡意，他撑起身子靠在床背上，道：“这会子朕不困，让他们都下去吧，你陪朕说说话。”</p>
王大监命人将冰鉴抬进内室，便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宫婢们下去的时候，都带上了门。</p>
王大监给陛下的身后放了个枕头让陛下靠着，跪在床边，默默等着。</p>
齐雍帝道：“前些日子，信王将他府里的人都遣散了？”</p>
王大监赔笑道：“这事儿老奴也听说了，说是有个不长眼的婢女爬了信王殿下的床，信王殿下不知情还以为是刺客，不小心误杀了她，因此这才恼了，将内府好好整顿了一番，将一些不忠心侍主的东西都赶了出去。”</p>
齐雍帝皮笑肉不笑道：“你呀，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p>
王大监憨厚一笑。</p>
约么是吃了药，眼下正是浑身舒坦的时候，齐雍帝的表情也没有平时那么紧绷严肃，脸上甚至还带有了一丝看穿晚辈恶作剧的纵容的揶揄，他道：“谁都看出来老三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借着这个由头将他府里那些背地里有主的奴婢都赶出去罢了。”</p>
王大监嘿嘿一笑，拍马屁道：“信王殿下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要他委曲求全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是难为殿下。”</p>
齐雍帝听到他为信王说好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p>
王大监又道：“虽说信王殿下将其他人送进府里的人都赶出来了，但陛下留在信王府的人，他可一个都没动呢。”</p>
齐雍帝若有所思，道：“老三这次入京，比以前懂事能忍了不少，这是好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朕听说那个顾祈尧的夫郎住进信王府里去了？”</p>
王大监笑道：“殿下将以前的王总管开了，眼下府里无人主事，身边无人，只能先用这位顾家哥儿了。”</p>
齐雍帝不置可否，哼了一声，又问道：“老七那边怎么样？”</p>
王大监道：“瑞王殿下一贯勤勉，陛下交代他的事都办得井井有条，朝野上下都颇为满意呢。”</p>
齐雍帝道：“善儿一向心思缜密，谦和温良，是朕的几个儿子里最适合做储君的，朕……百年之后，他约么也能做个守成之主……只是，他性格太过优柔寡断，还需要磨磨性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变成了自言自语般的喃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