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泛旧的折纸,那折纸不大,摊开之后跟巴掌差不多,上面画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趴在草地上气鼓鼓的孩子,那孩子满头的小辫子将整个人都衬得流里流气,嘴巴里还啃了一口草,看来应该是被摔的。
人物小像的折纸已经很旧了,但很明显被保存的很好。
看那边缘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将它从一副画上裁下来的。
裁画的人十分小心翼翼,就连那孩子头发上坠着的一颗颗明珠,都被他勾勒着边缘一丝不差的浑拿下来。
李肃看着那小像怔怔出神。
十年了。
不止是长笙的十年,也是李肃的十年。
他拇指指腹轻轻将画上那孩子的脸摩挲而过,往日的欢声笑语浮在耳边,就像是昨日一般,他都清晰记得。
这十年,他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长笙。
大海捞针似的。
饶是派出去的探子带来不少虚假消息,他在一次次提起希望又得到失望之后,依旧没有罢手过。
赵玉珵曾经问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若是往后的半生依旧找不到,你该如何?”
他说:“找不到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赵玉珵又问:“当年兵荒马乱的,万一他早就已经不在了呢?”
他说:“那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骨,挖出他的坟墓,放在我身边与我同住。”
没有人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自责,内疚,激愤......
倘若他当时再拼一把,将那些追赶而来的汉军都杀了,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可命运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当时他在受了一身重伤拼尽全力之后,险些将自己都搭了进去,何谈再去救长笙呢。
那些往昔而过的记忆像是万千把尖刀似的痛苦将他一颗心扎的鲜血淋漓。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长笙在最后临走之际看他的眼神。
长笙恨他,他知道,不管是他死了还是活着,都恨他。
不过他不在乎,只要能找到他,所有后果他都可以承担。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以前,他终于又得到了一丝靠谱的消息。
当探子将当年东汉武烈王从三幹河带回来的那孩子的画像第一次展开在他面前的时候,李肃整个人都震惊的险些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十年了,往日的孩童没有残留一丝当年的样貌,唯独嘴角那邪笑还留了三分。
李肃确信,若是在没看到那副画之前,他可能根本认不出长笙,可就因为那一笑,他敢肯定,那就是长笙。
画上的长笙穿着一身素雅长衫正站在院子里遛鸟,那鸟儿似乎不怎么搭理他,可他就是贱兮兮的逮着鸟儿不放,那眼神像极了小时候李肃时常看到的那般,只是淡了许多。
他记得长笙喜欢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总是花枝招展得意洋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土大炮。
可那画上的人,分明出尘的一本正经,哪里还有一丝的流里流气。
李肃想着想着,忍不住牵起一丝笑意,然而再细想之时,眼里的痛苦就欲多了三分。
谁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一成不变呢?
何况当时的长笙才九岁。
他不知道长笙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跑到三幹河的战场被当时的武烈王带回了家。
但他知道这些年来武烈王府里上下都待他极好。
这样的好,成了这十年来他心中唯一的慰藉。
也更坚定了他要见到他的决心。
因为他知道——
他找他,缘起,他不找他,缘灭。
紫金宫偏殿的不远处有一方偌大的池塘,池塘内载满了白色的莲花,莲花气味清苦,被桂花的香气一遮就会荡然无存。
长笙蹲在池塘边托着腮看里面那对小鸳鸯在调情,正看的起劲,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长笙本以为是宫内来往的奴婢,当下没怎么在意,但那脚步停下来之后,黑夜将那道瘦瘦高高的影子全覆于他头顶,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这里是皇宫,没准一个倒霉就会碰到个皇亲国戚或者娘娘之类的,运气好点的碰到个宗亲,打哈哈两下他直接溜走,运气不好若是碰到了女人,那这月黑风高的,旁边还有两只没羞没臊正嗯嗯啊啊的鸳鸯,他到时候想撇也撇不干净了。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悄摸着趁那人没注意准备溜走的时候,那道黑影忽然朝这边缓缓逼近。
长笙一愣,赶紧就起身撒丫子开溜,可蹲的时间久了腿都麻了,一下子没站稳,忍不住‘哎呦’了一声,就听到那黑影低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