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完)
就像吴倩的经理说的一样,吴倩换上她袋子里面,那两件学生时代买来就没穿过的裙子后,慢慢的,她成为了经理,而经理成为了小老板。
不过现在的吴倩不叫吴倩了。
她叫吴莫情。
吴倩是一个意外被大学开除的女孩,尽管如此,她也自由,沉静,喜欢诗歌和风景,对未来还充满憧憬。
吴莫情是一个混迹于成人场的女人,她涂着红唇,打着绿色的烟熏眼妆,和每一个经过的人微笑,嘴里咬着一根细长的烟。
吴莫情做上了经理。
现在除了管管手底下一群小妮子,出去陪客都已经是随她的性子来定的事情了。
可是吴莫情在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梨姐也好,经理也好,还是她也好,她们似乎都在循环往复地走着同一条路,到达同一种结局。
结局究竟是什么,她尚且不知道,但是她能隐隐地感觉出来,这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可是哪又能怎么样呢?
吴莫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吐出一嘴的烟,她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富的富死,穷的穷死。
吴莫情熄灭了烟。
她的烟是一款老式的女士香烟,细长,雅致,烟身上还有几圈细细密密的银纹。这种烟的烟味淡,多是给女人抽着摆样子看的。
可是她一抽就是上瘾了,怎么也不想失去握住这根细长的香烟的感觉。
吴莫情就这样叼着一根细烟,在鬼魅横行的夜色里面独行几年。
她有钱,有地位,夜总会里面的小姐但凡是见到她,都要甜乎乎地喊她一声情姐,她还给自己买了两套房。一套住着,一套闲置着。
可是她唯独没有自由。
在这个圈子里面,来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想出去的了。
在吴莫情当着经理的第三年,她们夜总会来了一位撒酒疯的男顾客。
按照以往,吴莫情皱眉对保安使一个眼色,保安就把这顾客架出去了。
可是这位不一样。
这位姓汪,是夜总会的老常客,经常带着人来夜总会谈生意不说,出手也颇为阔绰。说是夜总会的大顾客也不为过。
吴莫情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不会不知道轻重的。
她叫了旁边的几个女侍把这位汪先生送到空的包厢,费用算她头上,就当是她请客让这位汪先生休息休息。
汪先生抱着酒瓶,脸上都是醉酒后的闷红,嘴里还叨叨着什么听不懂的。
好在他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反抗,两个女侍一人扛起他的肩膀,搂架着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吴莫情留在大堂给一边看戏的宾客赔不是。
宾客瞧着没有热闹看了,也就散了。
等大堂又恢复了秩序,大家各忙各的,各玩各的之后,吴莫情才去往女侍架着汪先生去的包厢。
吴莫情去的时候,有两个小妮子正在这汪先生一左一右候着。她们俩年龄不大,但是看着这沙发上醉得睡着的汪先生的眼神,可是一片火辣,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吴莫情看见了,就调笑起来,“嚯,这是要把汪先生活剥了还是怎么样?”
左手边一个女孩笑嘻嘻地说,“哪能啊,情姐,你不知道,这汪先生出手阔绰,人品也好,跟了他绝对不亏——”
吴莫情挑眉,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小妮子对一个顾客评价“人品不错”。
右手边的女孩瞧出吴莫情的疑惑,给吴莫情解释道,“嗨,情姐,你是不知道。这汪先生每次来,点了姐们儿作陪,但就真的是陪喝酒,一点冒犯都不敢有!说是家里有爱妻,不搞这些!——你说,这能不是人品好吗?”
吴莫情这是听懂了。
大概她们这一行的女人都是这样,有时候看着别人一世一人一对难免羡慕,便总是有着掠夺与破坏的想法,这个过程里对她们而言总是新鲜刺激,可是一旦到手了,便又索然无味起来。
“一群小骚妮子,”吴莫情笑骂,“你们快些放开汪先生这良家妇男,还不快点去5包厢,王总可是还等着你们的!伺候不好我这位大顾客,我把你们皮都扒下来!”
一听到王总,两女孩眼睛一亮,嘻笑着起身朝吴莫情道谢,马不停蹄地赶向第五包厢,唯恐被别人捷足先登。
现在包厢可算是只剩下还在昏睡的王先生,还有吴莫情两个人了。
吴莫情看着这对姐妹花风风火火的样子,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她瞥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王先生,给他到了一杯清水放桌子上,然后准备离开。
她走之前王先生似乎是半梦半醒看见了她,莫名其妙的激动地朝她喊了声“雪儿”,吴莫情诧异地回过头时,王先生又呼噜呼噜睡下去了。
吴莫情也没在意,踩着自己十厘米的细细的高跟鞋走了出去。
她身着的黑色旗袍上的大红牡丹与碧绿花叶,随着她一步一步袅娜的走姿摇曳。
而从那时之后,这位王先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多次来夜总会,点名要吴莫情相陪。
他倒是豪气,一来就吹几排豪酒,不要钱似的。
吴莫情是要端着架子,但是也不能太揣着。
所以当这位汪先生来的时候,吴莫情去不去还是看自己的心情,大部分时候她会去露个面,只有少数情况下会留下来陪着喝点酒,聊些天。
这样若即若离,保持些距离又有一点点靠近的感觉,吴莫情知道,是最能吊人胃口的。
这位汪先生也确实是如吴莫情手底下一群小妮子所说的,人品不错。
至少吴莫情陪着他喝酒聊天的时候,他是真的规规矩矩没什么多的动作,就真的是在聊天而已。
时间长了,吴莫情还挺喜欢陪这位汪先生喝酒的。
夜总会里有几个小妮子起哄,给她出主意叫她拿下汪先生,把汪先生的原配挤走,出去做阔太太。吴莫情每次听着并不接话,只笑着说她们是自己**,还硬要拉她下水。一群小妮子闻言笑开了,又挤挤拥拥说些别的荤话。
虽说吴莫情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条路上,能傍上一个大款,然后跳出去,未尝不是最好最风光的结局。她以前的经理,现在的小老板,就是这样——她也经常劝吴莫情,在自己最有姿色几年去钓一个,不要等年老色衰了才来后悔。
吴莫情每次都是像现在这样笑笑,并不接话。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说来有些羞耻,可是事实就是,尽管吴莫情在红尘滚滚里面翻滚几年,在世俗丑恶间被蹉跎,但是她心里依旧洋溢着年少时代诗歌的芬芳,与那时窗外梧桐的斑驳的树影。
虽说很幼稚,可是吴莫情必须承认,她始终向往自由,也向往爱情。
这两种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东西似乎是她这种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
可是她就是向往。
就算她身陷泥浆,周身黑暗,她也向往着远方诗歌的香甜还有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这是生活,现实和命运,都无法剥夺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小的隐秘。
而吴莫情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汪先生总是叫她陪酒,并不是喜欢她。
只不过是因为吴莫情与汪先生的妻子年轻时的模样相似。
汪先生拿出夹在自己钱包里面自己妻子的照片,给吴莫情看。
吴莫情接过,照片上的女子正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连衣裙,一株颇为高大的向日葵旁,对着镜头笑。
像不像这个问题,吴莫情不做评价。
汪先生来夜总会找吴莫情聊天陆陆续续都快有一年多了。
吴莫情和汪先生不像外面所想的是什么混乱的关系,恰恰相反,两人真的只是喝酒的朋友。
尽管没人相信。
这么多次断断续续的聊天,吴莫情也知道了汪先生的故事。
汪先生的妻子姓孙,叫孙雪,她是汪先生大学时的恩师的女儿,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虽然汪先生的娘家没几个亲人,他身上也没什么钱,可是他提亲的时候,恩师还是笑呵呵地答应了,要他们两口子好好相处。汪先生深爱自己的妻子孙雪,自然是一口答应。
结婚了之后,他们也确实是如此,两人如胶似漆,是许多人都羡慕的恩爱夫妻。
可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长久。
五年前,孙雪生下一个孩子,是男孩,就在他们还来不及高兴时,就接到恩师去世的通知。孙雪因为坐月子没办法去参加葬礼,一直郁郁寡欢,觉得自己不孝,而汪先生因为当时生意正是在起步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到处跑业务,照顾不了孙雪,就没注意到她的心理出了问题。
时间长了,等生意终于稳定下来,汪先生再去回顾家里的时候,孙雪的性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时常摔砸家里面的东西。
就连现在汪先生他出去和朋友谈些生意,孙雪也完全不信任他,觉得他是在背着她有外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