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 这位女神的加入会使得幽冥产生大的变动？”

就如同科瑞斯之前的评价一样, 哈迪斯本身是一位十分注重工作与事业的男神。

正因如此, 在听到这个预言的时候，他关注的重点并非是自己未来妻子的人选是谁。

相反, 哈迪斯想了解的是珀耳塞福涅究竟会给幽冥带来何种变化？

“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

摆了摆手，赫尔墨斯一脸无能为力，同时又道：“关于科瑞斯的话, 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里，不过这家伙的确不适合待在德墨忒尔那边，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还是要请殿下日后帮其预留出一个神位。”

“关于这个, 你放心好了。”

点了点头，哈迪斯看着赫尔墨斯表现出推脱之色，眉头微微一皱，到底没有强行追问。

他作为幽冥之主，平日里和三位命运女神也有过接触，自然知道命运的不可捉摸。

命运向来不可确定，如果你误以为已经琢磨透了命运的规则，最后一定会被命运给耍。

神明生来高傲, 可是在命运之前, 却终究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只不过听完了赫尔墨斯作出的预言之后, 哈迪斯现在却陷入了迟疑之中。

怎么说呢, 因为提前知道的缘故, 所以对于珀耳塞福涅，他现在心里倒是起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虽然都说这是他未来的王后，可是究竟要不要让对方成为王后，哈迪斯现在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呢。

呵呵，光凭命运的志向可不足够，至少也得等他亲眼确认一下吧。

而且赫尔墨斯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也没有具体给出时间。

天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头脑发热，去干出那种蠢事？

揣着一大堆脑洞，哈迪斯到底没有在奥林波斯继续待下去，转头便走下了神山。

赫尔墨斯目送哈迪斯离开，却依旧愁眉不展。

因为这一次哈迪斯拜访他，不单单是给他留下了一个难题，同样，他也知道，再过不久，对方就会来找他了。

而事实证明，赫尔墨斯果然没有想错。

哈迪斯这才前脚刚走，原本一直在外面关注着神殿动向的科瑞斯眼见左右无人，后脚就溜了进来。

“嘻嘻嘻，他应该刚才都和你说了吧？”

脸上挂着一抹讪笑，面对正在以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赫尔墨斯，科瑞斯显得十分嬉皮笑脸。

不过在他的预料之中，哈迪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找赫尔墨斯告状。

所以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他可不是为了讨骂的。

“不然你觉得我现在会是这个表情吗？”

扯了扯嘴角，赫尔墨斯露出一抹冷笑，“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胆子这么大，眼见我这边行不通，就主动出击，上门自荐？”

科瑞斯不开口还罢了，他一说话，还是以这种嬉皮笑脸又表现得很欠打的语气，可以说是成功点燃了赫尔墨斯的怒火。

“嘿嘿，这不是没办法吗？”

笑着挠了挠头，科瑞斯随即又着急问道：“所以哈迪斯是怎么说的？”

脸上带着期待之色，他一边问出这个问题，一边又向着赫尔墨斯所在的位置挪了几步，“有没有同意？”

“废话，当然是拒绝了，不然你觉得就你这个样子，他还会答应吗？”

翻了个白眼，赫尔墨斯从神座上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抬手揉了揉科瑞斯的脑袋，一边没好气地问他：“我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明明是自己的化身，但是赫尔墨斯现在居然觉得有点搞不懂科瑞斯的真实意图了。

要说这是开玩笑的话，到如今这一步，显然是有些过火了。

可是要说是真的，成为哈迪斯的王后对他有什么好处？

仅仅是为了一个王后之位，可结果却得罪了黑夜女神尼克斯与黑暗之神厄瑞波斯，这可划不来啊。

听到这话，科瑞斯显得十分失望，沮丧之情溢于言表，闻言便有些恼羞成怒地回了一句：“自然是和你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你就那么希望成为对方的王后？然后就让达拿都斯头上飘绿？”

敲了一下科瑞斯的脑门，赫尔墨斯随即俯身在其耳畔，阴恻恻地道：“不过你觉得要是让黑夜女神知道了的话，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我想要的样子！”

如果说原本看上去有些心虚的话，那等到赫尔墨斯如此说了之后，他反而一下子变得硬气了起来。

“一切为了更高的利益！”

嘴里说出了一句让赫尔墨斯觉得有些耳熟的话，科瑞斯的表情随即变得十分坚定，“有些事情你不能做，但是我必须去做！”

“你想干什么？”

看着对方一秒转变成这样一副沉重的样子，赫尔墨斯下意识感觉有点不妙。

这个样子，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执念深重了啊？

赫尔墨斯具有东方记忆，当然知道修行之人走火入魔、执虚入妄的下场。

当然，他们如今所在的并非是东方世界，而作为神明，希腊神话这边可能要走火入魔的说法。

可因为强大力量而导致心智变得异常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就拿上一代被宙斯推翻的神王克洛斯来说，那不就是因为力量愈发强大，最后导致越来越膨胀了？

反正赫尔墨斯的直觉认为，科瑞斯目前有些不太对劲。

他想要阻止对方，却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说完这话，赫尔墨斯甚至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可结果科瑞斯却并没有理他。

“不打算理我，是想让我自己猜吗？”

眼见对方并不打算向他解释，赫尔墨斯没有办法，只能主动试探着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你并不像你表现的那样，只是单纯想成为冥王的王后，你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给我争取到足够的资源？”

科瑞斯虽然表现的好像有点精分，可回忆了一下，对方先前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赫尔墨斯还听不懂的，他就是真的傻子了。

一切为了最高的利益，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在对方眼里，他就是最高的目标，即便是不择手段，也要为他争取利益——？

在心里画上了一个问号，赫尔墨斯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下达过这种命令，可他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想到这里，赫尔墨斯那蔚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沉思。

看着低头不语，只顾着摆弄手指的化身，赫尔墨斯紧随其后接着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主神，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

的确，主神并非神明最高的成就。

但是对于赫尔墨斯而言，即便是主神，他也只是刚刚走进这个门。

诸位主神之中，赫尔墨斯资历最浅，他现在还需要在道路上不断摸索，更遑论在其之上的原始境界。

“你觉得心急吗？不，我觉得一点也不心急。如今眼看着还早，可是随着人类发展步入正轨之后，英雄的纪元即将开启，到那时，神明将会被从大地上分割出去，而且随着英雄之王诞生，先知者脱困而出，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主神，就是宙斯——恐怕也没有如今说一不二的位置了！”

那双与赫尔墨斯极其相似的蓝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仿佛是上好的蓝宝石。

而这其中所透露出来的深意，则是让年轻的商业之神陷入了沉默。

赫尔墨斯本身就以交易起家，自然是深谙此道的行家。

如果说没有鉴别事物价值的能力，他凭什么在诸神中混的风生水起？

对此同样十分了解的科瑞斯仅仅是用一番话就让他陷入了沉思。

其实，虽然嘴上不说，但科瑞斯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哪怕赫尔墨斯本身认为他们是一体，科瑞斯并不这么认为。

在其心里，他觉得自己始终是对方的附庸。

作为化身，首要目标就是要维护赫尔墨斯的利益。

这么想也没错，毕竟赫尔墨斯当初炼制这个化身的时候，也存着这个心思。

可神也并非是无情的存在，他们不是规则，再加上又是身处于希腊这样一个神明人性要大于神性的世界。

真正在面对科瑞斯的时候，因为彼此分享着同样一份记忆，赫尔墨斯还是无法将对方作为工具来使用。

另一方面，科瑞斯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久之前，两人在这个神殿里剖析了彼此心里的想法，还以为都达成了共识。

那个时候科瑞斯就说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赫尔墨斯更加安全。

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以力量为尊，成为主神，固然能够获得一定的自主权。

可主神并非最终的至尊之位，赫尔墨斯他们对于宙斯还是得卑躬屈膝，更遑论在其之上的原始之神。

所以，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为了帮助对方强大起来。

随着赫尔墨斯成为主神，科瑞斯将会作为他的底牌，在暗地里默默增强其底蕴，同时也确保赫尔墨斯在诸神之中能够稳住权柄。

“诸神黄昏虽然是北欧神话才有的说法，但是你别忘了，东方有古言‘道可道，非恒道’，任何神话都会面临的最终的灾难，无量量劫也好，诸神黄昏也罢，这个世界同样不可能保持永恒，就算你成为原始神，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说可以脱离这个大循环，更不用说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

嘴角上扬出一个弧度，表面看着十分天真，科瑞斯说出来的话却很残酷，也很现实。

“我知道你的意思。”

摆了摆手，赫尔墨斯止住了他的话头。

他们到底还是了解彼此的，科瑞斯说的也是他原本的想法。

当初赫尔墨斯就觉得作为主神是一个小目标，而等到这个目标达成之后。

那么，下一步就是要为脱离天地做准备。

万事万物都有始有终，即便是号称与规则同在的神明同样也不例外。

这个世界从混沌中被开辟出来，最后也必将破碎，万物的本源回归到混沌之中，等待再一次被孕化出来。

这是最初的命运，也是最后的命运，关于这一点，科瑞斯早已洞悉。

不过，即便是诸神迎来黄昏，却也不代表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东方有一句古话，却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那剩下的“一”，就是所谓的一线生机，也是遁走的那一线生机。

所以科瑞斯是决心要帮赫尔墨斯找到一线生机，以确保本尊能够安然度过毁灭之灾。

那是一场非常可怕的灾难，将会从幽冥爆发，然后席卷大地，最终是天界。

在这场灾难中，世界内部的生命完全逃不过毁灭天火的席卷。

当一切事物被还原成最本质的混沌之后，混沌将会在一个□□之后再度重新孕育出新的生机。

古老的预言是这么说的，这同样也是所有命运之神都知道的预言。

“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能够活过诸神黄昏？”

抛出一个问题，赫尔墨斯定定地看着对方，“如果被哈迪斯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你信不信他会把你丢进塔耳塔洛斯？别以为他知道你是我的化身，就不敢动手——神明一向冷酷。”

在看似多情的表面下，其实他们才是最无情的。

赫尔墨斯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对于感情方面都持谨慎态度。

虽然平日里他与诸神表现得十分亲昵，而这其中又以宙斯、哈迪斯等人最为深厚。

可说句实话，不到万不得已，赫尔墨斯实在不想考验亲情的可靠性。

毕竟无数个例子摆在眼前，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还选择相信感情……实在是有点卑微了。

面对科瑞斯对于自己的这番表白，赫尔墨斯在一阵惊讶过后，再度恢复了平静。

被尼克斯女神亲手觉醒了体内藏着的奇迹之力，赫尔墨斯自然也是命运神。

理所当然，对于这个预言，他也心知肚明。

可是赫尔墨斯没有对方的自信，因为即便是他本身，说实在的，这成日里想的问题都没有科瑞斯来的多。

赫尔墨斯虽然不像奥林波斯的出身土著神明一样，只注重于流连在繁华的宴会之中，一天到晚都醉生梦死。

但是在成为主神之后，他奋斗的动力的确相较于之前要减少了不少。

因为随着成为主神之后，赫尔墨斯不再完全需要依赖于宙斯庇护在奥林波斯上生存，因此可谓是具有一定的自主权。

当任何生物处于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的时候，相对的，都会失去一定的进取心，赫尔墨斯此时就处于这种状态。

“就是因为我不确定，所以我现在才要努力，让你一定能够肯定的活过诸神黄昏。”

抬起头，面向赫尔墨斯，科瑞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万物都遵循着法则制定下的丛林规则生存，就算是神族内部，同样也不外如是。赫利俄斯，也算是高贵了吧？”

作为泰坦之神许珀里翁之子，赫利俄斯身份尊贵，并且从他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其作为太阳继承者的身份。

只可惜，这家伙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一点，居然碰上了提坦之战，就算侥幸存活了下来，也架不住之后宙斯算计，如此白丢了权柄，只能灰溜溜地跑到大地一隅苟且偷生。

“所以你是想告诫我，如果不按照你说的话做，下场不外乎就是和赫利俄斯这样？”

听着对方举出的例子，赫尔墨斯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就是这么默默的看着对方。

“你可以说我是杞人忧天，但我觉得未雨绸缪没什么错。”

点点头，科瑞斯在本尊面前，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观点，同时又道：“不仅仅是失去了面子，同样也没有什么潜力更进一步，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会、也不能落得这种下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做出改变，早已被时光洪流淘汰。

能够笑到最后的，通常都是不断攀爬上去才成为了胜利者。

“正是因为我怀有这种想法，所以我认为成为冥王的王后对于我来说非常有利，之前你也说过，冥王哈迪斯之所以会与珀耳塞福涅结合，是因为这个世界让生与死两种法则形成了循环互补的体系……”

掰着手指头，一边对赫尔墨斯列举出种种证据，科瑞斯最后又道：“她是生命神，我也是，珀耳塞福涅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可以。不参杂个人情感，只是将这个作为职业，哈迪斯需要一位王后，我成为王后，你就可以获得幽冥的本源，到时候何愁不能更进一步，成为原始之神？”

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科瑞斯也懒得与他装傻，干脆就把结果摆到了赫尔墨斯面前。

他并非是一个冲动的人，在做出行动之前，其实早已经想好了结果。

在科瑞斯的估算中，如果能结合生死之力，足以将自己推上更高的巅峰！

他体内有着生长之神的力量，要是成为哈迪斯的王后，那么就可以获取幽冥之力。

届时他自成一体，主神之路可谓是水到渠成。

而赫尔墨斯体内还被封印着“窃取”神格，窃取象征着吞噬，如果能够加以利用的话，未必不能够衍生出毁灭之力。

没错，科瑞斯已经做好了以身化为祭品的准备——

说完这些话，眼见对方没有表示，科瑞斯知道赫尔墨斯是在分析这其中的利弊，所以也不着急。

在神殿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有等到回答，他只觉得心头微凉，也算是明白了赫尔墨斯的意思。

离去之前，科瑞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留下一句：“当然了，这一切你也可以说是我的执念，可是我会努力去争取，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当——就当没有分裂过我吧，反正除了你的神魂，构成我这个身体的本源生长之神克利俄斯遗留在外的力量，从此之后，我只是克利俄斯之子。”

“你我本为一体，就算你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我，就算你已经脱离了我衍生出属于自己的意识——我又如何能够把你作为补品吞噬？”

随着对方离去，偌大的神殿变得空旷而又清冷。

赫尔墨斯喃喃自语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中，可惜对方早已离去，无法听见这番出自其心里的真心话。

而赫尔墨斯也是故意的，故意等到科瑞斯离去之后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