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安只说了一句:“老爷放心,其实外头也不是真的一点响动不闻,不过是有心人压着,好些事儿没散开来。现在咱们手上的人虽然所剩不多,可是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好的。”
贾赦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你只管办去就是,成不成的也不过是尽人事。老太太她们若是吃了教训,让我安静也就罢了,若是还非得惹我不痛快,那就谁也别想着痛快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又做了什么,把老爷给气得恢复了本性。若不是时机不对,秦安都想着去给老太太磕头做谢了。只是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他也只是向贾赦行了个礼,自己就退了出去。
这可是多少年来,老爷第一次重新吩咐自己做正事,虽然这样的事情要让别人看来,简直丧心病狂,可是秦安觉得自己还是要将事,给老爷办得漂漂亮亮。
秦安一走,书房里重新回归了平静。贾赦抬眼打量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摆设,看着一个个自己排解郁闷的古董,还有那为了不让光照进来,特意所选黑色的窗帏,没来由地觉得压抑。
上一世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呆了太长的时间,难道重回一世,还要继续关在这屋子里,由着回忆吞噬,由着悔恨锥心不成?
自己不是想开了吗?贾赦摇了摇头,向外叫道:“来人!”
屋外小厮答应着进来,弯着腰也不敢看贾赦的脸,就那么等着他的吩咐。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倒让这些小厮们如此胆战心惊?贾赦也不想问,一个做主子的,在下人面前有威严总比没威严的好。哪怕这威严只在东大院。
“一会你太太回来,告诉她老爷这书房的窗帘太暗了,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太多了,让她好生收拾一下。”贾赦吩咐之的,自己就想着出了屋子。
不想刚才还不敢说话的小厮,竟然斗胆问了一句:“还请老爷示下,是让太太寻人换,还是等着秦管家回来之后再换?还有老爷觉得哪些摆设该收起来,收起来的摆设放在什么地方?”
刚才还觉得自己很有威严的贾赦,让小厮一连串的问话给惊着了:“怎么,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不成?”
那小厮的腰弯得更低了,头已经快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奴才听到了。只是老爷一向不让太太到老爷的书房来,这里的摆设也都是老爷自己让人摆放的,若是太太过来收了起来,万一老爷觉得不合心,奴才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秦管家说过,老爷不管让奴才们做什么,奴才们都得问清楚了才行。”
贾赦让他的这番话给引得一乐,敢情不是自己威严重,而是秦安对自己不放心,更是知道邢氏的性子,怕那些东西经了她的手就没了,才让小厮们一起给自己看着。
秦安只知道替自己看着这些死东西,可是却忘记了替自己算计人心。贾赦也不怪他是不是越俎代庖,只能说一个人的出身,的确会限制了眼界——在秦安看来,自己即是已经混吃等死的状态,那就替自己好生守着财物,让自己吃得好一点,混得舒服一点。
“只管请太太过来收拾。记得传我的话,就说这是书房,不要摆得花里胡哨的就成。别的东西由着太太收就是了。”贾赦淡淡地吩咐一声,也不管小厮嘴张得多大,顾自出了屋子。
贾赦并没有叫车马,只想着自己走一走,出了这个困了自己多年的东大院,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府邸。
可是身后又有一个小厮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坠着。贾赦也不在意,多少年都是这样,也是秦安生怕自己在外有失,不管去哪里都让小厮们跟着些。
见贾赦去的方向离院门越来越近,那跟着的小厮还是上前了一步,小声问道:“要不奴才替老爷牵马来?”
贾赦却摇头止了他,小厮也不敢相强,只好又落后一步,慢慢地随着贾赦出了院门。恰听到荣国府的大门处有动静,贾赦抬眼一看,却是赖大正恭敬地请那王太医下车。
而王太医也看到了贾赦。他本以为贾赦与自己一样,是刚听到了贾母得病的消息,这才匆匆地要去看视。可是看着贾赦的步子倒不象多着急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上一等。
赖大虽然不知道荣庆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却知道这一次老太太昏倒,还是与大老爷脱不得干系。不过他虽然做了府里的管家,对着一般的主子也敢说上两句,那些人里可并不包括贾赦。所以一个千,还是远远地向着贾赦打了下去。
贾赦也只是向着王太医拱了拱手,看也不看还单膝跪在地上的赖大,转身向着宁荣街口走去。王太医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个什么反应,直到赖大已经起身,又向内延请自己,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没有给贾赦回礼。
好在他是常在高门大户走动的,对这些人家面上和乐、内里勾心斗角之事也算略知一二,脸上的神色早已经转换了过来。随着赖大的手势,自己先行进了荣国府的侧门。
赖大也没想到,就算是看到自己将太医请来了,贾赦还是义无反顾地扬长而去。这样也好,已经把利益与贾母与二房牢牢拴在一起的赖家,更愿意让王太医这样的外人看一看,贾赦是如何不孝的。就见他把头一低,也跟着王太医一起进了府。
贾赦即打定主意今日里自己走一走,那步子就走得很慢,也很平静。
出了宁荣街,人声也就渐渐多了起来,贾赦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这样一个人走在街上。上一世他有时也会上街,可是都是坐车,还把车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不愿意让一点市井的东西闯进自己的眼睛。
现在想想,何必呢?自己是谁,怕是过了这些年,早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记得了,除了那几个权利顶尖上的人物,还会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再冒出头,别的人哪儿会在意。
突然,贾赦发现自己的小厮,不知道怎么就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刚想发火,才察觉到自己只顾得想事情,连有人在给自己正前方打千行礼都没看到。
扒拉开自己的小厮,贾赦打量了一眼还在打千的人,青衣小帽,那衣服样式虽也是大户人家下仆的样子,可是用料却是正经的官绸,腰带上也挂了一小块玉石压衣角。
“我认识你吗?”贾赦问得和颜悦色。
那个人也不抬头:“小的主人请贾大爷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