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吧, 实话你不爱听,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偷你的东西？”谭昭懒懒地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说道。</p>

张生神色郁郁：“小生不想说。”</p>

“嗯？”</p>

声音都变得嗡嗡的：“有点丢脸, 此事小生连爹娘大哥都从未说过。”</p>

“哦？”</p>

“他死了, 小生、小生没想到……小生,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张生说完，将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 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p>

不过即便谭昭瞧不清楚, 估计这小子的表情也不会多么好看了。</p>

谭昭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 只替人倒了杯温茶, 静默陪坐。</p>

许久，张生才抬起头来，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倒是瞧着冷静了许多。</p>

“男子汉大丈夫，他偷你东西，你还不会抢回来啊！”</p>

张生颇为委屈：“他说, 读书人的东西, 那能叫偷吗！道长, 你说气不气人！”</p>

谭昭想了想, 给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 我给你招个魂, 把他弄来让阿佛大佬打一顿？”</p>

张生、张生有点儿心动。</p>

然后, 张生的脑门就被佛珠砸了一个包, 张生捂着包嗷嗷直叫，倒是鲜活了许多。</p>

第二日，谭昭让小二叫了辆马车，拎着张生往慈溪府去了。王生一家，现在就住在慈溪府。</p>

“我不去！我才不去参加仇人的葬礼！”</p>

“……那你下车吧。”</p>

张生屁股挪来挪去，挪去挪来，最后一口气呼出来，脸上有点儿沮丧：“你说这人多行不义自作孽死了，小生本该开心才是，为甚心里这般堵得慌啊！”</p>

马车一晃一晃的，谭昭闭着眼睛，忽而开口道：“是不是因为他，你才一直是童生之身？”</p>

“呵！他哪有这般能耐！”张生气得呵了一声，不过到底与这王生有些关系，司道长你可以不用这么敏锐的。</p>

“他与你是同龄人？”</p>

张生点了点头：“嗯，小生小时候早慧，读书就比旁人早，我家只是殷实人家，家族中并无族学，我爹就送我去我娘那边的族学开蒙，王生比小生大上五岁，是我在族学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p>

“他背叛了你？”</p>

张生摇了摇头：“也谈不上，小生那时候傻，当他是知己好友，即便后头觉得他太好面子、耽于玩乐，他总归还是小生的好友。”</p>

大抵是起了话头，张生也有了倾诉的欲望，这事儿放在他心里已有快十年了，他不敢告诉父母兄长，也对读书没了兴头，索性就做起了纨绔，后来发现当纨绔真他妈好啊，就一直到了现在。</p>

“当年小生十岁便中了童生，乃是兰溪府头一个，府里的学政大人都听过小生的名头，即便小生的名次靠后，也足够引人注目。”</p>

回忆过往，张生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排斥，或许他已经长大了，又或许经历了这么一遭妖妖鬼鬼的事情，这些个旁门左道实算不上什么，才能这般轻松地说出口。</p>

“其实那次，小生本可以考得更好的。”</p>

谭昭已经预想到，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他害了你？”</p>

张生摇了摇头：“那倒也不算，小生那时候对他颇多信赖，不过在进去之前，吃了他递过来的吃食，引得肠胃有些不适罢了。”</p>

“小生原以为是自己身体不适，那时出了榜还甚是自责，关在家里许久才去族学告罪。”</p>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晓的？”</p>

张生见道长脸上并无同情，这才心中安稳，继续开口：“那是因为，我吃了一个大亏，太气了，我真想把当初的自己拎过来打一顿！”</p>

看来是真的很气了，连小生都不自称了。</p>

张生打童生试后，就更加努力，要在院试上一雪前耻。他难得按捺着性子读了几月的书，不过他性子本就跳脱，又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王生邀他出游，他就欣然答应了。</p>

却谁知道——读书人狠起来，当真是没其他人什么事了。</p>

“当日，他诓我做一套试题，说是夫子单独给他出的，破题不太顺畅，央我替他瞧一瞧。我那时虽觉得不太好，却还是替他破了题写了文，却未料想——”</p>

谭昭静静地听着，只听得张生道：“我缺考了那年的院试，而王生……考中了案首。”</p>

院试第一名，头名秀才也叫案首。</p>

“那试题……”</p>

王生郁卒地点了点头，越想越气：“这个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奸诈小人，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使了阴谋诡计不让我去参加院试！”</p>

“呵！也是，我要是去了，他买试题的消息不就泄露了，破题一模一样的答卷，他还想考秀才，呸！”最可气的是，他后来知道了此事去质问他，这王生竟恬不知耻地与他说了一道，他甚至没办法去检举他，因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替王生捉刀代笔的人，是他。</p>

“走走走，招魂去！你家大佬不愿意，我来帮你！”</p>

张生气愤的表情立刻就被笑容取代：“哎呀，道长你这么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