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是一步暗棋, 早在五年前, 就已经被人埋下。</p>
明朝的公主没什么权势，特别是像朱厚熜这么强势的帝皇, 永淳公主更是远离政治斗争，她也不是会与人结仇的性子，会有谁这么费尽周折去对付她呢？</p>
谭昭想不明白, 但李嬷嬷潜伏在公主身边五年, 直到最近才露出獠牙，五年时间就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做吗？</p>
谭昭决定赌一把，所以他来见了真正的公主。</p>
这个局绕得太大了, 如果一直这么查下去, 说不定还会圈出更大的阴谋, 而至少现在，谭昭觉得最快的突破口绝对是永淳公主。</p>
“这就是你的感谢吗！本宫知道了, 你走吧。”永淳公主心里透着凉意, 她无法相信李嬷嬷的背叛，也想不到会有谁这么恨她, 但她即便不聪明，却明白皇兄一定会护她。</p>
永淳公主害怕, 但事情没有到她面前，这份害怕仅仅流于表面。</p>
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眼前的高中元俊朗依旧, 可太陌生了, 这双眼睛就像是皇兄一样, 似乎一眼就能将她轻易看穿。</p>
她不想再见高中元。</p>
就这么走了，谭昭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他从不做无用功，便道：“公主容禀，不知那李嬷嬷近些年，可有送公主什么礼物把件吗？”</p>
这问题，其实是非常僭越的，永淳公主当即发怒：“高中元，你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这么同本宫说话！还不快走！”</p>
“公主莫怪，草民告退。”</p>
说退，就立刻退下了，溜得比谁都快。</p>
两人说话的时候，冷宫的宫人都守在殿外，高中元离开，宫人们没有传唤也不敢进去，永淳公主一下颓然地倒在软榻上，眼角渐渐有了湿意。</p>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的？</p>
明明她是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她一母同胞的皇兄是君临天下的陛下，手掌大权，她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才是。</p>
眼泪划过永淳公主的眼角，落入黑色的鬓发之中，她哭得累了，又吃得少，慢慢就睡着了，不过连睡梦中都在流眼泪。</p>
谭昭：……某种程度上，这对兄妹俩的心都非常大。</p>
永淳公主睡了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唤来宫人洗漱，谭昭一直呆在冷宫外头的屋脊上，及至晚上掌灯时分，他终于等到了想看到的东西。</p>
而另一边，帝皇也召见了他的心腹手下们。</p>
抓住了一个张泉，由此牵扯出来了张家和其他一些人，这个时候，锦衣卫庞大的情报库就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如今不过才几日，所有的陈词都放在了朱厚熜的案几上。</p>
朱厚熜略略翻了一些，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却轻易能连起一些不错的利益网，但对于帝皇而言，这些利益网还是太过小打小闹了。</p>
他很快丢开，看了下面的一份。</p>
作为入局的高玩，朱厚熜这段时间一直都能够感受到被人针对，这种感觉太令人熟悉了，他孤身一人从湖北安陆到繁华的京城，那年他十五岁，无人可以依靠。</p>
朝臣想让他当傀儡帝皇，宫里的太后想让他过继延续孝宗血脉，同时也庇佑张家，他还没踏进紫禁城的时候，所有人就在算计他。</p>
但十年之后，是他执掌江山。</p>
与人争斗的感觉太棒了，朱厚熜其实有些着迷，他翻开折子，视线落在了张太后的名字上。</p>
“那小道士就招了这些？”</p>
斋醮被搞小动作，朱厚熜早有预料，此时此刻他看到供词，眼睛是难掩的戏谑。</p>
“是。”</p>
“倒是很会攀扯人。”</p>
张太后并不是一个难懂的人，在朱厚熜看来，这个女人前半生实在好命，七品小官之女嫁入皇家，没过多久就当了皇后，夫妻和睦，还生下了继承人。</p>
如果孝宗没死，她会一直好命下去，但孝宗死了。或许一开始，她足够谦卑，但人站在高位总会多一些思虑。</p>
朱厚熜能猜到几分，但论说她买通宫中道人谋害皇嗣，她还做不到。</p>
不是他小瞧人，而是张太后没这能力。</p>
不过这背后之人几番折腾，非要他这么认为，他也不能太拂人面子，不是吗？</p>
“将证据送去太后宫中，告诉她张延龄还活着，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吧？”</p>
跪在下首之人立刻心领神会，接了旨，立刻就消失在了原地。</p>
“废太后？陛下，不可啊！”</p>
早朝，下头的大殿里跪了乌泱泱地一大片，全是劝朱厚熜收回废太后旨意的，但朱厚熜一向是个一意孤行的帝皇，他要做什么决定，不是找人拿主意，而是通知一下而已。</p>
所以即便礼官和言官跪死在外头，朱厚熜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p>
这个陛下，太独了。</p>
阁老们召开了紧急磋商会议，废太后也不是一朝夕就能完成的，朱厚熜回到乾清宫，谭昭正在吃着桌上御膳房新出的点心。</p>
“你倒是来去自如，惬意的很。”</p>
谭昭拱手：“都是陛下体贴。”</p>
朱厚熜嗤笑一声：“你这一去见永淳，可是去了一昼夜啊，高中元你这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p>
谭昭自然没有在冷宫待一昼夜，他昨日故意刺激永淳公主，一方面是断了公主对“高中元”的幻想，二来也想看看李嬷嬷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p>
事实证明，还真有。</p>
谢诏与公主成亲四载，高中元都从秀才公熬成举人了，两人正常夜生活，却至今没有子嗣。作为公主身边的贴心人，李嬷嬷关心无可厚非。</p>
公主身上有一块送子道母玉，并不大，水头也称不上多好，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p>
但说真的，这块玉，有点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