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眺向我身后的阿阮略一抱拳，侧身抬右手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前辈请。”

“——慢着。”

我转身，阿阮将巴乌持于胸前，神情严肃，她大声宣布道：“请转告罗将军，二十五年前冠月木所示警的灾祸出于东海，与小鱼姐姐无关。这是我以露草和百草谷墨者的身份对冠月木示警给出的定论，请将军和各派长老们参详。”

她顿了顿，缓和了声色，继续道：“这次我不去星罗城了，也不回百草谷——我要去一趟东海沿岸。”

闻言，乐眺和另两名天罡都抱拳恭敬地向她行礼，乐眺犹为慎重道：“我定当如实转告前辈所言。”

阿阮复看向我，微微一点头：“保重。”

我转身走向静水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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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上偃甲飞鸢，出静水湖后，沿雷公山一路向西北飞去，地势渐渐拔高，山峰连绵不绝，林木高耸入云，夕阳西下，树木埋在彼此的阴影里，如山间生了利齿，张牙舞爪，意欲将我们这大队人马吞噬。但一个转弯，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闪亮的银线，将这诸多山峰劈开，凑近了竟是一条宽广而湍急的江流。这浩浩

荡荡两百多人的队伍便铺开了架势，沿着江水一路逆行往上游飞。

望着这前后左右上下紧紧围绕护送着我的修仙门派弟子和天罡将士，我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在那次在安陆包的水饺——那时大家配的蘸料都不尽相同，我吃纯醋，屠苏和襄铃都往醋里加了点辣根，晴雪享用她的专属调味粉，尹千觞是拿饺子就酒，而方兰生，他居然沾糖桂花，吃这么甜也不嫌牙疼……恍然间，我从回忆中跌了出来，落日穿过云朵，有些刺眼。

沿江飞至一道支流处，众人又拐入支流上空。此时借着高度的优势遥遥远望，已能隐约看到，支流沿岸一侧、被余晖烫上金边的森林深处，有一座灰色的山城。此时天罡将士们缓缓减慢了速度，落到队伍后面，其他修仙弟子们则来到前方。绕过一小片密林，一个个白色军帐如镶了红边的毛头鬼伞，井然分布于这片难得的平地上。众天罡除了乐眺便和其余人道别，降落至地面回到营中，队伍由原先的菱形变作一条三四人并行的长龙， 从天罡营地上方掠过。然而直到掠过此处，我方才发现天罡们驻扎的也仅仅是一处平整的高地，前方豁然开朗，玫瑰色的碎金霎时晃得我眼中尽是白斑。

是梯田。

大大小小的梯田如仙人掷鉴，沿山势拼凑交叠成画家的画盘，映着黑红的云彩和悠闲飞过的鸟雀，无数田埂就如镜子的裂痕，层层叠叠蜿蜒盘绕，直至天边。有少许石屋立于田边一侧，或独望四野，或三两成群，夕阳下，水面云光霞影，屋舍炊烟袅袅，农人扛着锄头牵着牛稳稳走在田垄上，向山下的村落行进；视线往地势高处转去，整个山体竟如被巨斧劈开，裂成两半，间隔百丈，下有深渊，而我大老远就能望到的石头城池就在对岸，被高而厚重的旧石墙围起，临近后能够清楚地看到城中巨大的双面神农石像，一面手持权杖一面肩栖丹雀手持九穗禾，恍惚间如回到了流月城。

队伍行至梯田处便逐渐降低飞行高度，沿着崖边一侧缓缓绕过整座城，越往前飞，崖边巨石越来越多，渐渐密集成林，也渐渐能够听到如万马奔腾般的水声。石林中央建有一座古老而斑驳的四棱石台，石台中央，在青玉坛有过一面之缘的十二露出面容，身着白衫绿底的烈山部祭司长袍，仰着头注视着我们这一队人的到来。

乐眺领着队伍降落到平台上，第一个跃下偃甲向十二抱拳，十二回以神农礼，随后宣布道：“大祭司有喻，封城期间，酉时后不得开启连通城内外之传送阵，还请诸位步行穿过五榖门入城。”

修仙弟子们纷纷下了飞剑，一个个步行进入石林，十二左移两步，又道：“宗圣宫的仙长请留步。”

闻言队伍中的几名宗圣宫的修仙弟子暂缓了脚步，神情疑惑地相觑几眼。其中一名弟子出列作为代表，拱手问道：“不知廉贞祭司有何事赐教？”

十二严肃而郑重地又行一礼，凑近他们低声说道：“天随子托在下转告诸位，阳庚真人确已失去踪迹，请尽快返回终南山通知贵派掌门。”

“什么？！戒律师叔祖——”

有走得慢的其他门派的人听到动静后好奇地回头，那名站出来的宗圣宫弟子回头瞥了出声的同门一眼，将那人的惊叹压回喉咙。他警惕的视线飞速在我身上沾了一下赶紧挪开，这才向十二回礼：“原来如此。多谢廉贞祭司告知，我等立即出发。”语毕，转身召出飞剑，带头御剑离开。

我目送他们离开石台，心里忍不住琢磨：阳庚真人失踪？阳庚……他可是任无双的师父啊！来抓我的天罡提到了藤，而且花洛城也在，想来很有可能任无双的事还是被翻了旧账了。难道这次阳庚失踪是穿越者组织动了手？是杀是囚？不过不声不响地在星罗城附近袭击一派长老，要有此等能力，他们何至于会惧怕任无双的

事捅出来？不应该啊……

十二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考：“乐大师和顾姑娘请随我前往沉思之间。”

我回过神，而乐眺一怔，询问道：“不是明日才……是阳庚长老的事？”

十二点头，他一边向前引路，一边微微偏头继续回答：“且青玉坛有了新任的主事者，他被少司命邀请赴会，方才入城不到一个时辰。大祭司也说事不宜迟。”

我也忍不住开口发问：“青玉坛？”

十二笑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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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尽头，一条长长的悬索桥连接了悬崖峭壁两端，一直到对岸一座巨大的、刻了奇怪的象形文字的兽头石像的上方，石像吊睛阔口，牙齿尖利，面容狰狞，一条暗河自兽口倾泻，落成一条长长的瀑布，河水充沛而湍急，落水之声堪比雷鸣，到了地面上后甚至地面都在隐隐震颤。

下了吊桥，又穿过一片密林，这才到达五榖门下。因着封城的关系正门紧闭，唯有一小门仍容人通过。城门口守有祭司和穿甲胄的士兵各数名，见到十二走来皆向其恭敬行礼：“属下见过廉贞祭司。”十二微一点头，领我们穿过小门。我倒是很想好好看一看星罗城，只可惜小门旁便是传送阵，有十二和乐眺拿目光催促，我也只有目不斜视地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去。

眼前一花，再亮起，我已经到了一座高台的一侧，站高望远，大大小小的石室密布于高台下方，在昏暗的天色下连成了一道道围墙；高台中央是一座华丽的流月城风格的石室，有两名祭司守在门口，见到我们后立即入内通报：“禀尊上，廉贞祭司及乐大师到了。”

十二从我身后绕出来，和乐眺一前一后，引我走入石室——然后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旁客座上的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起身笑道：“多日不见，小鱼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