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单线联系安排任务,真实身份由最核心的人员掌握,又是教唱游戏的歌做暗号又是搞地下组织,他这是在搞谍战片的那一套么?这个静夜思还真是个妙人……我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赞同道:“我也觉得他不合适,他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么玄乎,那我不用联系他他就能自己找到我这里来。你还是说说‘宇哥’怎么联系吧!”
骆江疑惑道:“宇哥的身份从来不保密,艾思嘉没有和你说过?”
“额……她只说了他是一个修仙门派的长老级人物,没详细说。”我也忘了问,我讪笑道。
骆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道:“宇哥本名叫‘肖振宇’,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现任的宗圣宫戒律长老,阳庚真人。”
什么?任无双的师父?!
“他们师徒两个都是穿越者?!”我跳了起来。
骆江被我吓了一跳:“你连陈磊的事都知道?艾思嘉告诉你的?”
我按着额头,勉强自己坐回原位:“你……你容我想想。”我尚且未从得知“阳庚就是肖振宇”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脑袋里全都是我这一路上听说的有关他的消息:阳庚是神一道天内广受尊敬的长老,也亲历过二百多年前的相柳之乱,那时的曲青戈因为被相柳寄身相附身、利用七曜古镜逃去了魔域,相柳之乱解决后,神一道天那边肯定会下功夫了解古镜和魔域间的联系以杜绝后患,这样研究出开启魔域入口的方法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再从那些魔域入口的事件考虑,他是任无双、也就是穿越者陈磊的师父;在海市主持审问骆丰下属的是他,他还安排叶海用历真的符咒审查了一封姑冼亲笔写的、同别人谈论玉横的信,这成了姑冼和雷严勾结的证据;他原本要来星罗城参加审问姑冼的会议,却临时失踪了,那时还被我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要翻任无双事件的旧账,他被穿越者组织带走杀死或者囚禁——如今看来他就是穿越者组织的高层,又何须被带走?
我越想越觉得恐惧。当初还没从安陆离开时,屠苏基于两次开魔域入口的事件都与阳庚有牵扯这一事实,提出他的名字让我注意,还被我拿“没有证据证明任无双掌握的开启魔域入口的方法是他传授的”给否了……现在想想,如果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是他操控,任无双当然会愿意替这位师父+组织高层+老乡顶下所有的罪,以花洛城为首的海市妖族当然会一直闹着要求他将爱徒任无双“交出来”——明着撕逼吵架暗里是同伙,这和当初骆丰和雷严合作的手法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翻云寨内异变成怪物的山贼、藤仙洞中被招摇的藤和腐肉、青玉坛满地的血污尸块、骆丰被那魔域来的怪物贯穿等诸多画面纷纷在我的记忆池中浮现,它们化作熊熊的火焰,烧入了我的心头:“‘利用古厝回廊回家’的说法明明毫无根据……任无双废那么大的力气、集中那么多的资源也已经失败了……就这样,你们还要开魔域入口?”
“又来!艾思嘉给你讲的,对吧!”黎念平冷笑一声,一张嘴蹦出了好长一席话,熟练得如同早重复过千百遍。他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指向门外:“让她自己说说,我真的是选了魔域入口以后就什么都不顾了吗?我在这个组织里听他们的吩咐忙了三十多年,豁出命去赌、去拼,就是为了最后能坐那条船回去。但你看看!还有不到几个月,古剑一就要结局,他们那边负责的烛龙之鳞的消息呢?没有烛龙之鳞修补裂隙,万一钟鼓不让走了怎么办?万一大家最后失败了怎么办?再聚集起一个新的组织?等九百年后古剑三的结局那个节点?可上百个穿越者里,出了几个像宇哥附身的阳庚那样能修仙的?又出了几个和艾思嘉一样天生就是妖怪?我这个叫‘骆江’的身体已经快五十了!我还能等几个三十年?!”
黎念平坐回到石凳上,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暂作缓解:“我承认和雷严合作很欠考虑,哈,谁叫目前能用的千年古镜只剩青玉坛那一面了,制定这计划我不后悔。只要成功去了魔域、确定了古厝回廊能走,就算海眼这边失败了,还有一条路,不至于等九百年。”
听到这里,我原本满肚子要质问他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我多希望此刻的我没有顾小鱼的记忆,那么我现在就能心无旁骛地指责他们残忍和漠视生命,而不是心酸得只想流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骆江渐渐冷静,他抬眼看向我背上的还家:“你刚才说烛龙之鳞在顾小鱼手里就已经丢了对吧?那这把剑可能就是谢衣为烛龙之鳞遗失预备的‘第二条路’。宁阳她们把你安排到我这里来,应该就是为了让我领你从下面那条密道离开,好将东西尽快送过去。现在还走不了,得等到子时。”
他顿了一下,视线慢慢转了过去,投向地面:“请你出去以后,麻烦到海市给我哥带句话,就说,魔域入口的事没成就算了吧,保重好自己别被人发现。”
我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咕哝了一句话。
“什么?”骆江将耳朵凑了过来。
“骆丰死了。”
骆江缓缓张大了嘴巴。他的脸抽搐了几下,嘴唇抿了好几次,终于大喝道:“胡说!!”说完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带着一种要从我身上找到漏洞贬低我,好佐证那两个字的架势。
我迎上他的目光。“他死在青玉坛,和任无双是一样,被那种来自魔域的藤攻击寄生,”我从怀里取出几张历真给我的蜃气符咒,“我见他已经……就给了他个痛快。”
我将符咒递向了骆江,他的视线下移至那两张符咒,在确认符咒为真的一瞬间,他彻底崩溃。“……怎么……怎么死了呢?”他说,听上去仿佛是他在强用牙挡住自己将要喷吐出的五脏六腑,“我吃透了古剑的剧情……计划好了每一步……静夜思也说过他有的是办法保他活下来……明明……明明我死都比他更有可能……”
“哈、哈哈哈!是我害死了他!哈哈哈哈!”
在骆江绝望悲凉的笑声中,我起身离开了那间石室。走廊里垂落的水精绽放着柔和的光芒,如同星星和月亮倒映在海面,让我止不住地想念着还飘在海上的大家。然而看着看着,我心中骤然间产生了一种无尽的恐惧,它比让我变回冷冰冰的器物更加可怕,渐渐地,我明白了我恐惧的源头:那是我一直忽视的、写作“游戏结局”读作“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我最重视的几个人走向悲惨和死亡,而这些穿越者将被它载着通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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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地,我又一次在梦中忆起了谢衣。
梦中是一个月满如盘星子伶仃的夜晚,他站在静水湖的露台上,专注地望向天空。梦中的“我”,也即是真正的顾小鱼,她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向谢衣,在五步外停止了靠近。
谢衣察觉了她的到来,微微偏头道:“你还记得那一日,小曦闹着让师尊亲手熬制金丝果酱么?”
“当然记得,”顾小鱼走到了他身边,笑着延续了话题,“尊上没控制好火候,糊了一些,成品又苦又腻,都被我拿去酿酒了。”
“后来酿那些酒,是我迄今所品尝过的最美的佳酿。”谢衣满脸怀念。
场中安静了一会儿,他唤道:“小鱼。”
“嗯?”
“前日,我在槐江山见到了几名华月的下属,他们投放了少许矩木枝。我在他们离开后将矩木枝全数毁去,”谢衣双目失去了聚焦,眼神变得凄凉,“你说……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两全之法,无需残害下界生灵,便可使族民们脱离苦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顾小鱼如此回答。
谢衣笑了。“只怕有心人。”他喟叹着这最后的五个字,再次仰起头来望向天空。
明月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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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尖利的门响,我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声源处——骆江握着木门上的铁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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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一些bug,写的太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