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独自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 才慢慢将情绪平复,正纳闷周围为何不出现景象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寻声望去,就见一人自黑暗中徐徐走来, 面庞也原来越清晰。
“镜老头?”宋辞疑惑道,“你怎么……”
来人正是镜老头,他走到宋辞面前, 将他细细看了看,奇怪道,“你眉毛去哪了?”
宋辞摸了一把,没摸到自己的眉毛, 差点流出伤心的泪水, “这万一要是要剃头可怎么办呐?”
“你过几个场景了?”镜老头见他伤心,转移了话题。
提起这个,宋辞就想起来些事,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与那姜良,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们是旧识?”
先前看着镜老头那么护着冯映秋他就感觉不对劲,怎么说镜老头也一把年纪了, 不肯能与那小姑娘有什么交情,唯一的可能, 就是他认识附身在冯映秋身上的姜良。
镜老头听见他的问题, 双眸沉沉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才叹一口气道, “你知道吗小宋,那么琴川城里那么多人,我唯独不想让你知道实情。”
宋辞一脸迷茫,“为何?”
“因为你这人,看起来胆小,实际上胆大的很。”镜老头说,“总是能脱离计划之外。”
宋辞不知道这是夸赞还是贬低,叉起腰来,“你有什么计划?说来我听听。”
“爱而不得,和爱而反目,哪个最叫人痛苦?”镜老头问。
“这我怎么知道?”宋辞皱起秃秃的眉毛,啧了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也知道,我是镜妖。”镜老头沉声道,“我是阿良的梳妆镜,他唱戏唱了几十年,没有换过梳妆镜,所以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亲眼看着他爱上冯卓君,又被无情的抛弃,最后受冯家人的欺辱,悲痛欲绝,在无人所知的深夜偷偷对着镜子抹泪……”
“所以……你爱姜良?”宋辞猜测道。
“没错。”镜老头眼角泛起微笑,像忆及当年,“我爱他,所以每日每夜都在祈祷能早日化成人形,保护他不被任何人欺辱,想让他走出冯卓君的阴影,几十年,我一天天的看着他成长,衰老。”
“你后来化成人了吗?”宋辞道。
这显然是一个愚蠢的问题,镜老头无语的看他一眼,叹气道,“化出人形了,但是也晚了,大火将阿良的身体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我在那场大火里修出人形,却没能救他。”
镜老头的语气分明没有多么悲伤,却让宋辞心中一沉,轻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不明白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面前的那种绝望,他死的当日,正巧撞上魔尊返世,妖魔两界动荡,琴川城里来了一大批妖怪,妖气将他的魂魄撞散了,我便想着即便不能让他死而复生,能送他去投胎也是好的,是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给他聚魂的方法,后来我听闻墨遥派里有封魔石能聚魂,才以身犯险上了与世峰。”
“那你可真是以身犯险啊,被关了不少日子吧。”宋辞对镜老头这种有勇无谋的行为十分佩服,“差点就出不来了。”
“确实是我欠缺考虑,没想到墨遥的地牢那般坚硬。”镜老头说起来自己也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回到琴川之后,发现阿良的魂魄已经聚齐了,但同时也发现他在城中下了星罗棋盘。”
“所以你之前在冯府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还出主意让冯映秋成亲冲喜?”
“成亲冲喜这事看起来荒唐,实则非常有用,我只是想把阿良逼出冯映秋的身体,若是让他开启星罗棋盘,那就晚了。”镜老头道,“说起来也都怪你,非要撞到这里来,还把容神仙带来……”
“喂,你这嫌弃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当初可是你自己跑来找我喝酒诉苦,我才动心思想去帮你的,你以为我很闲吗?我和容大爷是来琴川找妖门的,我们是要进妖界做大事的!”宋辞怒道。
“我若是知道容白是这种角色,打死我也不会去招惹你们。”镜老头苦着脸道,“这下好了……”
“你把话说清楚。”宋辞一下子揪住他的衣袖,“你知道容白的身份?”
镜老头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心可真大,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跟着他到处乱跑。”
“正经点,你都知道什么?”宋辞对他的手拍了一下,紧张兮兮的问。
镜老头咳一声,装模作样起来,“但凡被我看过的人,我就能知晓那人的往事,原先见到容白是看不出来的,我猜测他应是非常厉害的角色,但这次再冯府中,我忽然在容白身上看到了一二场景,简直一言难尽。”
“你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能力。”宋辞震惊,“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还一直叫我小淫妖?”
镜老头尴尬的摸摸鼻子,“只是觉得好玩。”
宋辞想怒而拍桌,却发现没桌子让他下手,便瞪了镜老头一眼,心说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气道,“你继续说,看到什么了?”
“我形容不出来,你自己看吧。”镜老头抬手,在宋辞的眼前轻轻一划,暗黄色的光芒笼罩了他全部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睛,只见遥远的地方泛起蓝白色。
紧接着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在他眼前掀开,天际刺来一柄长矛似的白云,横跨了半个苍穹,巨大的盘旋在头顶。
周围传来浓重到难以呼吸的血腥味,宋辞微微转了转视线,入眼全是血红,他视线所触及的极限范围之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血河顺着地势往下流,滑过他的鞋子,他感觉到脚底一片刺骨冰凉。
饶是宋辞见惯血腥,也对着场面接受不了,耐不住的粗喘起来,想以深呼吸平静情绪。
这一片血肉模糊之中,几乎无地下脚,他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也够了吧,容大爷。”身后传来略有熟悉的声音。
宋辞瞬间就在脑中寻到了声音的主人,他听见颈骨咯咯作响,僵硬的转身后,变看见先前扮成大胡子的鹿绍卿。
他有一头红如烈火的长发,用着不知怎么动物皮毛做成的发带束起,头顶多了一对像似黑玉一般的兽角,身着洁白如雪的衣袍,双眸泛着血腥的红色,妖气十足的站在血色之中,一尘不染。
宋辞猛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敢将视线偏移,目光落在鹿绍卿身旁那人身上时,顿时呆住了。
只见那人雪色的长发纷飞,玄黑色衣袍与之形成强烈对比,黑袍上以金线绣了一只腾跃的动物,像是猫,又像是……狐狸。
他的右手还拎着一个染血的头颅,半个手臂都被渲染成红色,不停的往下滴着,他随手一扬,像扔石头一样,将头颅扔了地上,微微侧头,露出了令这一地鲜红都失色的容颜。
“还有活口吗?”容白的声音冷得刺骨。
“一个没留。”鹿绍卿轻佻的叹一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就算你心情差,也不能拿这些妖怪撒气。”
容白道,“他们自找的。”
宋辞完全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容白,杀气肆意,煞气横生,那一双本来是墨黑色的眼眸此刻却泛着透彻的蓝,像一个地府走上来的罗刹,那飘摇的白色长发,却又将他衬得高贵无比,像个染了血色的天神。
这一地的尸体,全是出自容白之手,就算是除妖,也杀得太多了吧!
或许,容白也是个妖怪?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或是道士。
初见时的那一身白衣道士的装束,跟他一样,也是为方便行走世间的扮相而已。
宋辞动了动脚,想上前去,将容白看个仔细,却在动身的下一刻,整个场景消失,只剩下镜老头站在他面前、
镜老头见宋辞的神情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便道,“看见了?这人能是你我能招惹的吗?若是一个伺候不好心情差了,整个琴川城还能留活口?”
“话也不能这么说……”宋辞微弱的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