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宋辞在树下晒暖。
大雨过后是万里晴空, 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朵朵白云悠闲的飘荡。
他姿势随意的躺在软椅上,半个身子探出树荫, 浑身上下都是懒骨头。
容白自屋中缓缓走来,温色的眸子闪过细碎的金光, 含着笑意停在宋辞面前, 刚站定,就见他掀开密而黑的睫毛, 直直的看来。
容白将手里捏着的果子递到宋辞嘴边, 随口问, “睡好了?”
宋辞顺着他的手咬下果子,含糊道,“我没睡,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容白沿着软椅旁坐下来,头靠着宋辞的肩膀处, 一抬眼, 万丈晴空皆收入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斑驳的金光细细碎碎, 被微风撩动的发丝有调皮的拂着宋辞的手指。
宋辞便勾起他的发, 将柔软的发丝揉在掌中,一下一下的顺着, 亲昵而自然。
“什么问题?”容白的声音传来, 带着惬意的漫不经心。
宋辞挪了挪身体, 头抵在容白的发边, 轻声说,“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倾心与我的。”
这好像是每一个人都会对爱人好奇的事,宋辞也难免会这样琢磨,因为仔细想来,他好像也并没有为容白做什么事情,即便是用阵法参与了他的过去,也只是一个存在短暂的过客而已。
容白从不掩饰他的喜欢,但却让人看不出原因。
宋辞问完之后,耳根莫名的有些红,他觉得自己像个娇气的姑娘瞎琢磨,这不该是他一个大男子该纠结的事。
耳边尽是风的声音,温柔而轻慢。
这种舒缓的宁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宋辞快把容白的发揉得打结了,心想或许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容白,毕竟年岁久远,他记不清楚实属正常。
刚想开口把话揭过去,容白却说话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他的嗓音想浸了温暖的泉水,涓涓擦着宋辞的心尖流过。
宋辞心中一跳,竖起耳朵认真听。
风拂过茂密的树冠,树叶哗哗作响,飞舞的叶子纷纷扬扬,落入翻滚的草浪中。
容白眼眸微敛,目光越来越远,直到停在天际,才从漫长的岁月中泛出记忆旧事。
说来话长。
其实细细想来,能说的也并不多,因为很多细节容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当年的初见,却记忆犹新。
宋辞一身旧衣,发丝有些乱,甚至脸上还沾了有灰尘,但是一双眼眸却亮得厉害,无法令人忽视,他就站在那处,朝着容白看来。
那一瞬的目光,让容白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他跟眼前的这个小妖,认识许久了,因为小妖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有好奇,有怯意,有惊艳,却独独没有陌生。
在渡厄化箭射出去的瞬间,连容白自己也没想到,这世间还能有第二个人可以指挥渡厄,在那个草木纷飞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气息被容白捕捉。
一股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宋辞就像冲天而降的人,他似乎没有过去,没有来历。
他站在容白的面前,笑容带着刺破雾霾的灿烂,漂亮的眼眸里有一种容白似曾相识的情绪,他轻启双唇说,“幸会,涂山容白。”
他自出生以来,所有人都说他尊贵,都说他重要,将他捧得高高的,但却没有一个能够正在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重要,哪怕是疼爱他的娘亲榕桑,也一次次妥协于家族,于涂山弼。
但是这个人,这个名叫宋辞的人,他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他对容白说,“我是为你而来。”
流淌在身体里的血脉似乎与宋辞有着奇妙的共鸣,每次靠近他,都会让容白感到十分舒服,一下子就能将空了一块的心给填满,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连容白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宋辞这个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为他褪色成黑白的生活上色,变得绚烂起来,在一起时并未感觉多么亲密,但是分离之后却又挂念难忍。
容白的情绪很少有波动大的时候,而至今他仍然记得当初宋辞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的那种撕心裂肺。
他像来时一样突兀,消失得毫不拖泥带水,六界之大,没有半点他的气息,容白根本无处可寻。
他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方法,他想的是这六界那么大,或许宋辞就在哪个他还没有寻找的角落里,他依旧存在,只不过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难熬的事,更何况越等待,越发现希望渺茫,他的脾气越发暴戾。
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非要找到宋辞,是为了恩情?还是为了内心的愧疚?
都不是。容白后来自己想明白,那是因为宋辞是他拥有的为数不多的重要的人。
尽管屠了妖界,坐上至高无上的王座,身边万千妖类环绕,容白仍然觉得两手空空。
没有宋辞,他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生命里的两段缺失,榕桑的死让他彻底心灰意冷,宋辞的消失却让他走上极端。
容白抱死了一个念头,固执的认为宋辞仍然活着,仍然还在,他不断的寻找,哪怕是大海捞针。
后来的某一天,容白忽然发现,他似乎快要忘了宋辞长什么模样,忘了他的笑容有多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