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海盗没有正规部队讲究, 飞船也有种上个世纪的古老生锈的感觉。

海盗给他指了一个非常小的房间，里面只放了张床, 因为除了床以外，房间内剩下的空余就只剩下三十厘米宽，才足够放个腿。这张床的床架看起来已经生锈斑驳，坐上去吱呀直响，上面铺的被褥也有种不干净的感觉。

杰夫瑞本应该是这个在这方面还算挑剔的人, 但此刻，自从海盗让他暂住在这个房间内之后，他便坐在床上, 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看着小窗外的宇宙发呆。

他一坐便是数个小时, 有时他在想那个毁灭了的宇宙，有时在想未来、想巴基、想柯克……有时也什么都没有想。

他看着他们穿过小行星带，看着掠夺者的飞船在星群中进行时空跳跃，无数或者娟丽或暗沉的星球稍纵即逝，而无穷无尽的银河系仍然没有尽头。

他知道冬兵不会死，所以甚至也没有过多地挂心于他。他感觉不到疲惫、饿、难过、愤怒……或者任何一种情绪。他既不因为过去而感到伤痛, 甚至对未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就只是这样注视着窗外发呆, 英俊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你已经这么坐了九个小时了，小子。”他听到勇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杰夫瑞没有动，他仍然注视着玻璃外。

勇度靠在门框上, 双手环胸, 注视着他。

“你真是个怪人, 让你呆着你就呆着。”他说，“我们可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你不怕我杀你？”

杰夫瑞总算缓缓地侧过了脸，灰眸淡然。

“再严重，也只不过是人与人的械斗、生或死的区别而已。”杰夫瑞说，“能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怕死？”勇度扬了扬眉毛。

杰夫瑞垂下了睫毛。

“死亡是解脱，只有活着才是更痛苦的。”他说。

“那你说说，什么才算可怕？”勇度颇感兴趣地问。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杰夫瑞淡淡地说，“宇宙中的种族多得如同繁星，每一个族群都在奋力进化，可说到底，这些生物也只是想在宇宙中能够多一些掌握自己命运的错觉罢了。”

勇度歪着头，啧啧了两声。

“你可真是一个消极的人。”他说，“不过，我喜欢。消极的认清事实，总比那些自大的傻子要来得好。”

杰夫瑞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又不说话了。

勇度注视着他。

“你看起来不太像着急回星际联邦的样子。”他说。

杰夫瑞又侧过头，这次，他显得有点无奈和烦扰了。

“勇度先生，我从见到你的一眼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是个循循善诱的好人。”他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如果你想杀我甩掉麻烦，那就直接动手，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勇度并不生气，他反而声音沙哑地哈哈笑了起来。

“好，小子，你倒是个直肠子，那我就直接问了。”他说，“我去研究了下你那飞行器，那种单人飞船在太空中最多只能用于超短途的旅行，而且上面没有武器，更像是逃脱舱，又不是逃脱舱。而据我所知，我发现你的那个星系附近并没有发生过战争。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是谁？”

杰夫瑞倚靠着斑驳的墙壁，他静静地注视着勇度。

“就算我说实话，你也不会信的。”

“你可以试试。”勇度哼笑道，“至少，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是不会让你活过明天的。”

“就算我说了，又能怎么样？”杰夫瑞淡淡地说，“你只会听你想要的，如果我说的实话不符合你的心意，你早就会杀我灭口。”

“聪明。”勇度说，“那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杰夫瑞撇下眼帘。

“我的飞行器的确不是用于太空驾驶的，而是用来穿越时空的，我来自另一个宇宙。”

他的神色黯淡不明。

“我的任务是拯救地球人类，所有人都以为，阻止一个恐怖组织就可以阻止一切。可我们成功地降服了那个组织，末日却仍然到来了。我和我的人被推入飞行器离开，我穿越了时空，所以，现在我坐在你的面前。”

他抬眼看向勇度，轻笑起来，苍凉又自嘲。

“你不会信的，对吗？可这就是事实，人生就是这样他妈的荒谬绝伦。”

勇度没说话，他注视着杰夫瑞。

“那个地球呢？”

“毁灭了。六十亿人，都死了。”杰夫瑞淡淡地说，“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那个世界的银河系和整个宇宙，应该也消失不见了。”

勇度暗红的眼睛深沉探究地看着他。

“这一切就结束了吗？”他说，“会牵连到这个宇宙来吗？”

“有可能。据我所知，在那个宇宙之前，有很多平行世界都已经灭亡了。”杰夫瑞说。过了半响，他才皱起眉毛——这算是他这十个小时中，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诧异的神情，“你信我的话吗？你不觉得很扯？”

“你还没遇到真正扯的事情呢。”勇度哼道，“你敢相信，我的养子的亲爹其实是一个球吗？”

“那还真够扯的。”杰夫瑞喃喃道。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勇度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办法呢？”杰夫瑞忍不住抱怨道，“全世界的人似乎都觉得我有办法，除了我自己！”

“因为那个地球的人类，在大祸临头之前，仍然选择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你，而没有自己独占。”勇度平静地说，“他们能够战胜生物天生的求生欲和劣根性让你离开，说明他们一定信任你到无与伦比的地步。”

杰夫瑞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痛苦攥住了他的心脏，使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来，抱住自己的腹部。

“……为什么非要这样逼我？”他低声喃喃道，仿佛在问勇度，也仿佛只是在自语，“我只想当一个冷漠不为其他人着想的自私混球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非要推我走上这条道路，强迫我目睹这些事情？我明明什么都不想知道……”

勇度深深地注视着他。

“这就是人生，小子。”他说，“即使你没有走上这条道路，你的未来也会有其他苦难在等着你——人生就是这么操蛋，我劝你还是早点习惯为好。”

杰夫瑞心中苦得太深，竟然苍凉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