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杰夫瑞睁开眼睛时, 看到的是塔迪斯内部构造独特的天花板。他缓缓地撑起自己，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冬兵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我怎么了？”杰夫瑞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湿。

“从开始进行穿越的第一秒开始, 你就昏了过去。”冬兵关心地问，“你昏了很久,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杰夫瑞回想起在梦境中碎片所给他展示的一切，他想起他们的宇宙遭受这样的厄难，竟然只是因为另一个维度中的生物‘饿了’。他想起碎片打自内心深处对他们宇宙的漫不经心，想起他的人生、他那可悲的人生——

杰夫瑞的胃一阵绞痛, 他推开冬兵,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吐在了厕所的马桶里。

这可能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可悲的时刻了，他跪在马桶前，吐得一塌糊涂, 因为反胃而眼泪横流, 又或者他纯粹在哭, 他分辨不清。

他曾经认为时空联邦控制监视着他的人生，他们用母亲的死别有预谋地送他进了时空学院, 只为了在有朝一日让他与碎片融合，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那时是如此的厌恶反感时空联邦，他反感这些在地球遭受磨难时却第一批离开地球，随后对地球难民们一脸高高在上的权贵。

现在他才明白, 操控他人生的不是时刻联邦, 而是碎片。碎片操控了所有人, 它让时空联邦的创始组织对它产生好奇心，然后又在恰当的时间亲自出现在了杰夫瑞手上，它知道初探宇宙的人类需要更多的发展，人类无法拒绝新能源。它更知道九头蛇的疯狂，只要给泽莫一个微小的机会，泽莫就会不择手段的生存下去。

它让现在的一切顺理成章，他、时空联邦的每一个人、九头蛇……它将人类的宇宙化为巨大的棋盘，它让人类的正邪两方在棋盘上相互厮杀，它的用意却是推平整个房屋。

这狡诈的、该死的他维生物，它帮助九头蛇让他们横跨无数世界，引起时空秩序的崩塌，又在从头到尾蒙住人类正义一方的眼睛，直到时空之间失去平衡，大楼不可避免的倒塌。

真是好一个借刀杀人。

杰夫瑞感觉到冬兵在他的身边蹲下，无声地陪伴着他。可杰夫瑞被更大的绝望笼罩着，他跪在厕所的地面上，精疲力竭，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

如果这一切都不可避免，他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他宁可死在一切的开头之前。

他现在是这整个宇宙中唯一知道真相的生物。

……等等，他是唯一一个吗？

杰夫瑞缓缓地抬起了头。

……

当他们在穿越平行世界的时候，他们也超越了时间这个维度。在穿越的时候，他们感受不到时间。即使除了杰夫瑞以外所有人都清醒着，可是他们却仍然无法用时间来衡量这段旅程。穿越世界似乎既漫长又转瞬即逝，当塔迪斯出现在618宇宙中时，船内的时钟才开始转动。

时空联邦很快地联系上他们五人，并且将地点坐标报给了博士。

时间重新开始转动的半小时后，塔迪斯停靠在了银河系里时空联邦的总部星球中。

“你回家了，杰夫瑞。”萝丝笑道。

杰夫瑞推开塔迪斯的大门，他走出警亭，他凝望着四周，神情微怔。

时空联邦高耸入天的行政大楼、天空上平稳驾驶的飞行船，干净整洁的地面、衣冠楚楚的学生和行政工作人员们……以及，从天空上洋洋洒洒飘落下的雪花。

杰夫瑞低下头，他的手掌里，人造雪花正在渐渐融化，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感觉。

这一切都和他走得那天一模一样。仿佛这段时间的旅程只是一段噩梦，他只不过是在路边长椅上睡着了，而莱娜女士正在教室里冲柯克发火，让他把他找回来上课。

“杰夫瑞。”女人冷清的声音响起。

杰夫瑞抬起头，他对上了丽娜的目光——他又愣住了。

丽娜仍然穿着她每个世界都喜欢的西服裙，她精致的妆容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她那原本到耳的利落短发，此刻已经长发披肩。

“你……”杰夫瑞的嗓子发出几个音节。

丽娜注视着他，神情复杂。

“杰夫瑞，你已经走十一年了。”她说，“现在是2300年。”

……

“每一个平行世界的时间都不同，你到达的年代也不同，甚至对于地球与地球之间来说，时间的流速也不同。”丽娜说，“这一点不会影响生活在某个地球的人类，可如果总是跨越不同的时间，对于人来说就比较困惑了。”

他们向着行政楼走去，丽娜一路给他解释关于时间和磁场之间乱七八糟的东西，杰夫瑞几乎没有几句话听进去。

他们在电梯口处看到了等待的贝弗利，男人看起来比以前更胖了。

“走吧，杰夫。”他热情地说，“总统已经在等你了。”

杰夫瑞对他的招呼并未回应，他身上的低气压十分明显，电梯关闭后，这狭小空间内低沉的氛围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电梯停在第286层，一行人向着总统办公室走去。尽头那扇属于总统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白发的男人背着手，站在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巨幅银河系星图面前。

他转过头，杰夫瑞对上了伯伦特的眼睛——十年时间，伯伦特看起来却像是老了二十岁。他的头发是白的，可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年轻，也无法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活力。

“杰夫瑞。”伯伦特平静地说。

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杰夫瑞忽然冲了上去。他伸出手攥住总统的喉咙，将他整个人猛地抵在了星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