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老杉树林子,飒飒的树冠被撩起来,风从叶子缝儿里钻过去,带过一阵鬼吟,众星捧月般的,茂盛的叶子一路分开,是被人踩出的小道儿,白城乡的人讲究行直路,尤其在林子里,祖祖辈辈踩出来的都是笔直的路,能将远行的人引回家,让过路的伥鬼无从下手,但这片紧挨村落房屋的林间小路却在约行出去六七里地时,猛的拐了弯儿。
生人要被闪一下。
拐弯的那处路硬生生绕过了一棵参天的老树,像是周围细树干儿的王。
那是一棵老槐树,村子没扎营在这里之前它就已经在这儿安了家,那时候小辈儿的树苗都还没在这儿落户,这儿也不叫白城乡。
在月光之下,槐树五人合抱的树干也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消解周围墨绿色融进了黑暗里的树枝树叶带来的阴瑟。一片乌云慢慢移了过来,先是遮了一个角,再是一半,乌云实在太大了,那么大片的玩意儿,即便是慢慢的,也终于将月亮全部遮了起来,月亮被肆意欺侮,压抑着本来就微弱的光芒,呻吟声也低矮得可怜。
在这样完全失去了光的时候,一团更黑——比黑暗的空气更黑的影子移了过来,紧接着,再是一团,再一团。
“哥,怎没光。”后边跟着的那个黑影开了口,原来是个人,操着一口纯正的方言。
“要光做啥?嫌人家知不道咱。”最前头的人压着嗓子,说的恶狠狠,却抖着调子,可能是林子里太冷,湿气太重吧。他打了个直愣愣的哆嗦,“赶紧着。”
“快到了吧?”
最后边缀着的那人话少,步子也最利索,布鞋的软底儿蹭过柔软的泥地,悄无声息,甚至不如周围的叶子呼扇声儿来的响。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大约乌云往前飘了半米的时间,最后那人的步子一跄,“到了。”
被叫做大哥的那个咽了一下口水,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干。”
让人脑壳发懵的钝器撞击声一下一下没有节奏地响着,伴随着此起彼伏男人的粗气声,一下接一下不知疲倦。月亮躲在乌云后边瑟瑟发抖。
就在月光终于从云后挣脱出来的一刹那,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连地面都跟着震了几震,不远处的村子里,半夜惊醒的狗你一声我一声热热闹闹地叫了起来。
借着越来越亮的光,被砍倒的老槐树横在了眼前,断下去的躯干好似看不到头,压断了不少细伶伶的小树。突然,那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快速往后退了一步,抖着胳膊朝前指,凄厉地喊破了音,“哥!”
另外两个人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温温柔柔的月光下,老槐树的断口处淙淙流出了浓稠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