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快要爆炸了，耳朵里嗡鸣着，嘴唇不受控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程老师，你对师生恋怎么看？”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空气瞬间停滞。这一定不是我问的，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样自寻死路的问题。

程老师依然淡然地开着车，徐徐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他：“最近白康选给我推荐了一部师生恋的日剧，我想知道身为老师的你，怎么看。”

程老师没有看我，专心致志地盯着挡风玻璃前面的车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算是师生，也没有关系。”

就算是师生也没有关系。这句话进入我的大脑，压迫着我的神经，仿佛是一种邀请，致命地诱惑着我去偷吃禁果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车的，那个时候，我对于时间几乎没有感知了，只记得车子停在教堂门口，我拉开车门的时候背对着程老师说，谢谢你的外套。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仿佛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程老师，以及从他口中吐出的若有若无的言语。

下车后我就尽量回避了程老师，拖上高易凡拐到某个小角落里抽烟。高易凡玩弄着手中的相机，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陪聊一小时100，陪抽烟一小时200——”

我迅速从钱包里抽了三百块出来扔给他，说，“快去找个可以抽烟的咖啡馆，我请客。”

当天下午我把在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易凡，他没有作评论，只是不停地翻看他的相机里的照片。然后他告诉我，他相机里面有几百张我的照片，但是每一张照片几乎都是同一个表情，对着镜头笑。这似乎就是我愿意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我的一面。但程老师给我拍的那张照片和这几百张照片都不一样，那才是真实的我，那样的童真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童真。之所以高易凡没有办法拍出程老师那样的照片，并不是因为技术不好，而是因为我在面对高易凡的镜头时没有夹杂任何感情，我所表现的仅仅是我想要让别人看到的。而在程老师的镜头面前，我没有隐藏自己的能力，我就那么直白的、赤裸裸地站在那里，血红的心脏就放在我摊开的手上，每一次跳动，旁人都能看得到。

我问高易凡：“你觉得我和程老师有可能吗？”

高易凡说：“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就搞不明白，爱或者不爱就像简笔画一样简单明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最清楚，你为什么非要把它搞得那么复杂。”

我说：“把它搞复杂的又不是我，而是我跟他这层关系。”

高易凡说：“童真，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对真实的自己。”

那天从外面回来，我一张照片也没有拍，高易凡也一张照片都没有拍，等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

我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程老师在车里跟我说的话。毕竟他是长辈，任凭我再怎么聪明也没有办法猜透他话里的玄机。我想都不敢想，也许程老师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也许他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人有的时候是最喜欢自欺欺人的，明明知道没可能，却一定想要让事情都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就像逆水行舟，若是小溪也就罢了，倘若是江河，结果一定是尸骨无存。程老师便是那条流向大海的江河。

建筑摄影课程开课的第四个星期结课，每个学生都要上交10张学校和校外的摄影作品。我从高易凡那里顺了10张照片交给班长，心力憔悴地瘫坐在沙发上。

班长将收集好的作业刻成光盘，来到教室就看见我颓然的样子。他把光盘递给我，说道，“童真啊，你和程晨关系好，你去帮我交一下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拜托了！”

看着班长虔诚的目光，我不好意思拒绝，虽然我知道他口中的有事其实是去陪他的女朋友。

事情进展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方，我拿出手机，给程老师发短信，问他在哪里。

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复我，这样的等待太漫长，大概十分钟之后，我收到了他的回信，他说他在四楼的电脑室，让我上去找他。我硬着头皮上楼，推开电脑室沉重的门，程老师背对着我坐在一台电脑前比对学生的作业。

“程老师……”

我轻声唤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他转过身，看到我，然后和之前一样，拉了拉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忐忑地坐在他身边，把光盘递给他。他检查了一下光盘里的内容，然后转头看向我，说：“给你看一张照片。”

他点开一张照片，正是那天在楼下他为我拍的人像。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照片被修过了，颜色对比强烈，正好突出了照片中人物的凌冽的气质。

程老师轻声问：“怎么样？”

我僵硬地拉动嘴角，说道：“主要还是程老师照得好。”

“不，”程老师说，“我不是问你照片怎么样，我是问你照片里的人你喜欢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老老实实地摇头，说道：“程老师，你问的问题我不懂。”

程老师若有所思地晃动着鼠标，然后说：“我很喜欢照片里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就像在坐过山车，直上云霄又堕入地壳。程老师喜欢照片里的童真，但那个童真并不是当时坐在他身旁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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