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我,我低下头,不愿意让他看见我此刻的表情。脑子里突然回响起文棠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喜欢看我笑。于是我拼命挤出笑容,抬头对上程老师关切的眼睛。
他愣住了,复而温柔地说道:“想哭就哭吧。”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千百句话堵在心里,我走上前,像是抓住最后一条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他。
求求你,不要拒绝我。
哪怕你是真的想要拒绝我,求求你,至少在现在,不要推开我。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早已投入到他的怀里。
事实上程老师并没有将我推开,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我的后背,然后是头发,最后停留在我狼狈的脸上。
他托起我的脸,我望向他,因为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的面容有些如梦似幻。
我张开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喉咙却连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此刻我有万千言语对他说,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当我终于愿意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心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程老师说:“说不出就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
你只知道我喜欢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你的心情有多痛苦。
它一直折磨着我,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喜欢也可以是一种折磨。
我很想就这样被他拥抱着,很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万物静止,日月同辉。但是我仍然飞奔回教室,期间差点被椅子绊倒,我拿出纸和笔,拼命地回忆每一个字的书写方式。我将有些皱的纸条递给程老师,上面是我扭曲的字体。我写道,我说不出话,带我去医院。
程老师安抚我:“不要担心,我现在就送你去,你别着急,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
坐上程老师的越野车,他飞速驶出校园。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CD机还放着椎名林檎,我再一次无可遏制地哭出来。我捂上耳朵,不想那些不堪的回忆再在我的身体里乱窜。程老师见状关掉音乐,慢慢地跟我说:“你别着急,我们马上到医院。”
来到医院挂上急诊,程老师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揽着我的肩膀,陪我走进医生的办公室,把我的大致情形说给了医生听。医生见惯不惊地拿出纸和笔,推到我面前。然后问道:“你之前有过吗?”
我没有写,只是对着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又问我,“上一次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写道,高三。
医生问道,“你有没有精神病史。”
我犹豫了,看向站在我身边的程老师,他看着我,温柔地说,“没事,我陪着你。”
我歪歪曲曲地写下,之前有过双向情感障碍。
医生靠着椅子,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说:“之前吃的什么药,现在还在吃吗?”
我摇了摇头,手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生见我不愿意再多做尝试便转头对程老师说:“你是她什么人?”
程老师一愣,然后说:“我是她老师。”
医生又说道:“原来是老师啊,你的学生没什么大碍,大概是双向情感障碍复发导致的惊恐发作,只是暂时的失语,过段时间就好了。”
程老师也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他喉咙出了什么问题。那她需要吃什么药吗?”
医生看了看我,说道:“现在不用,但是过段时间最好来神经内科看看,双向情感障碍复发会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好让医生开药进行治疗。”
程老师连忙谢过医生,他的手掌一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才发现,他身体的热量通过手掌传递给了我,周身一片温暖,情绪稳定了很多。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1点,学校的宿舍已经关门了。程老师点燃一根烟,也给了我一根,我们就站在医院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头上的月亮。
那天的月亮特别亮,没有云遮盖的它洒下一片光辉。
程老师问我:“童真,想不想离月亮更近一点?”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说:“我带你去坐摩天轮吧。一把年纪了,我都没坐过呢。”
我很想说,程老师,我也没坐过。可是发不出声。
街道一片热闹的景象,即使入夜了,还有很多咖啡馆和酒吧播放着圣诞歌。穿着一片红色的圣诞老人在商业街给小孩分发印着广告的氢气球。程老师特意向圣诞老人要了一个,然后把气球的线拴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说:“今天人多,我怕你走丢了,这样的话,我就能在人群里找到你了。”
那大概是我活了21年最感动的时刻,虽然说不出话,但是我努力用眼神告诉他,谢谢。
坐上摩天轮,看着繁华的街区,当车厢慢慢升向高空,脚下的陆地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当摩天轮升到最顶端的时候,在雪白的夜光下,程老师对我说,圣诞快乐。
这是我与程老师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我看向他,如果他不是我的老师多好,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年龄差距多好,如果我不是童真,他不是程晨,多好。
趁我现在说不出话,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感情,即使不能接受,也请你不要拒绝。
我站起身,靠向他,用双手托起他的脸,然后吻了下去。
程老师,圣诞快乐。
程晨,圣诞快乐。
我喜欢你。
万千情愫淹没在这个夹杂着我的泪水的湿润的亲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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