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和程老师说了什么？”这是我恢复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顾言仍然托着我的脸，说道：“以后再说不出话来，就用力深呼吸，听到没？”

“刚才你和程老师说了什么？”

“童真，你真是……”顾言放下双手，有些失望地说道，“没有说什么，我就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情绪不太稳定，我会照顾好你。”

我靠在椅背上，有些虚弱地继续问他：“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有些生气，说你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他很担心。”

“你有跟他说我们的事吗？”

“童真，”顾言叹了口气，“我们的事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童真，你要是还是放不下的话，我送你回去看看他吧……”

我听得出来，顾言的语气里面有一半的是犹豫，但是这样诱人的提议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我用沉默作为回答，顾言也一言不发地载着我往我的住处驶去。

“顾言，对不起……”这是我在下车前对他说的话，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在那双眼睛里面看到更多的失望。

“童真，你记得，我是个快要死掉的人，所以无论你对我如何，我始终很快就会死掉。但是你的人生应该还很长，所以不要说对不起。”

“我不会在楼下等你，因为我也不傻，但是你曾经选择过我，也就是说你曾经有想过改变自己的人生。童真，作为一个比你大十岁的人，我想要凭经验告诉你，你真的会被程晨害死。”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到你的人生变得不可挽回。”

顾言最后看着我，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似乎是用他最后一点力气温柔地说道：“上去吧，要是他再害你伤心，你就回来找我，要是想我了，就回来找我……说不出话的时候记得深呼吸……我家钥匙就在你手里，你随时可以重新选择，就算你不想我，也可以来看看我……”

“顾言……”我从未见过顾言如此这般狼狈，我几乎就要重新坐回车里了，就像顾言说的，出了这辆车，走进那扇门，我的人生可能就真的完了。

可我还是慢慢地关上车门，艰难地转过身向小区里走去。我知道，这个时候，顾言一定就坐在车里，把头伏在放在方向盘上的双臂上，泪水一定终于抑制不住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他哭得不会有声音，因为害怕我听到，但是他哭得几乎断气，几乎说不出话，所以他会张开嘴用力地深呼吸，就像刚才他教我的那样。

可是没有人会伸出双手拖住他的脸，然后如此认真地看着他。

童真，你真的是够狠，你真的比程老师还不是人。

最终我还是站在了家门前，我似乎已经把门钥匙落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于是我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手指与门接触的瞬间，我突然想要转身就走，手指传来的钝痛仿佛是在说，童真，你还是回来了。

门打开，程老师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原来不管再怎么恨，不管有再多的过节，当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触碰。

“程老师，对不起……”这似乎是最坏的开场白了吧。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都在顾言那儿住？”这是程老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满满的质问。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我的离开使我们本来就不正常的气氛变得更加畸形了。

“进来吧。”他自见我开始似乎表情就没有变过，他侧过身为我让开通道。这个时候我开始怀疑，我毅然回来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或许一件事本来就没有对或者不对，但是我想知道，我就这样离开那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顾言，然后回到这个已然没有人情味的家中，到底值不值得。

我甚至想要转身离开，我甚至已经将手伸进兜里准备掏出手机拨打顾言的电话。然而程老师却再一次用冰冷地语气重复了一遍：“进来吧。”

我僵硬地挪到屋里，身后的门被程老师狠狠地关上。

“程老师，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

“童真，你觉得有意思吗？”

“啊？”

“你觉得这样玩我有意思吗！我带你去见一次甲方你就勾搭一个顾言回来，我以后还能带你去见谁？啊？”

“程老师您说笑了，”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克制着自己的眼泪，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还打算带我去见谁了？我在你这里从来就是见不得人的存在。你恨不得把我关在屋里哪儿都不要去！顾言说得对，我回来就是找死！”

“顾言顾言顾言！你现在满脑子就是那个副总是吗！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是因为他年轻吗？给了你钱吗？你要钱是吗？我这儿多得是！”说罢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沓钞票狠狠地甩在我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倒不是觉得疼，是觉得可笑和羞耻。我看着眼前这个像是疯了一般的男人，明明应该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我明明一开始就做好了恳求的低姿态，为什么剧情总是要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程老师，你是疯了吗？”我仍然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以为他会拽我的头发，或者打我，或者用更令人心碎的言语攻击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走过来，然后慢慢地抱住我，然后不断地在我的耳边重复：“别走了，童真，别走了，真的别走了……”

程老师，你是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你也疯了吗？

他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疼吗？对不起，会疼吧，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能这样……”

程老师，我们都疯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程老师的时候，他就站在讲台上，声音不大不小地讲着课。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困极了，伏在课桌上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个老师的声音真好听。

一晃过了三年，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等我们一起收拾了客厅的残局，然后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我们一起把从相遇到现在的回忆温习了一遍。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平静极了，刚才争吵的那两个人似乎根本就不是我们。

回忆总是喜忧参半，温暖的故事夹杂着忧伤和甜蜜，我们竟然能因为共同的回忆一起笑和流泪，最后的最后，程老师抱住我，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却流不出眼泪，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少许白头发的男人，不能言语，我的感情似乎已经用完了，身体里面空空落落，我都不知道现在这个身体里装的还是不是童真。

程老师，我们真的都疯了。

我毁了你的家庭，你毁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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