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说哨子是今早醒来只有刷新在他枕头边的, 那么按照以往的游戏状况来看,哨子一定不会是唯一刷新的道具。拿到游戏道具的新一批幸运者们拥有了快速升级的秘密武器, 在争夺骰子的过程中有了比其他人更加强有力的依仗。
如果说金骰子代表着无限骰子数量,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BUG。那么刷新的游戏道具就是被规则默认允许的BUG,既拥有异能又拥有道具的人再一次凌驾于异能者之上。
迄今为止,这场所谓测试人类是否幸运的游戏已经区分出了幸运值的三六九等,最不幸的早在游戏开始之前就被系统清理出局了;第二不幸的则是那些醒来后没能获得随机掉落骰子的无资格玩家, 他们只幸存了一天也消失了;第三不幸的是第一次更新后被清除的人……以此类推,处在幸运游戏最顶端的就是被指南挂在条例里的宁鸮和同样拥有上帝骰子的霍一舟, 在他们之下, 现在刷新出了拥有道具和异能的幸运玩家。
总而言之,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游戏。幸运如户外健身器材店老板蔡乐,没有手机也可以靠刷新点活着, 不幸如霍一舟宿舍楼下大打出手的那个男生,只是在系统清算前一秒把自己的骰子转交给同伴, 同样毫不留情地被判出局。
系统的恶趣味远远超乎玩家的想象, 它跳出游戏之外, 冷眼旁观着处在游戏中的人们挣扎求活, 全凭心情分配“幸运”。
霍一舟想起自己捏到骰子时耳边响起的《九歌》,“纷总总兮九州, 何寿夭兮在予”。谁的寿命愿意全都交付给所谓的“大司命”掌管呢?
槐山脚下有个买门票的服务亭,几人下山的时候把魏宇带了下来, 将他扔在了亭子外的一张摇椅上。邝同悲吹了哨子召唤了几只野猪把摇椅团团围住, 以防魏宇恢复体力后逃脱。
失去了骰子的魏宇仿佛听到了耳畔生命的倒计时, 他双眼无神地任由几人把他扔在摇椅上,好似一滩没有灵魂的烂肉。
随意夺取他人用以生存的骰子,让一座城市生灵涂炭,在重新获取系统给予的道具之后仍然不死心,依旧对其他人怀着莫大的恶意。他落得这样的结果,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
此时距离今晚的清算还有不到三小时的时间,昨晚清算后再次出现在手机上的更新进度条显示了这场游戏的4.21版即将上线,会更新些什么新内容还不得而知。于是几人决定先把车开到附近有床的地方等待更新结束,凑合一晚。邝同悲随便找了根线把上帝骰子连同哨子一起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他原先拥有的骰子也被他平均地分给了杨涛和蔡音音。
杨涛起先不肯要,执意要邝同悲将所有的骰子全都分给蔡音音。他红着脸说:“我是男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获取骰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邝同悲打断了:“杨涛,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没有尝试,就把女性放在弱势的地位是不合理的……我把骰子平分给你们,是因为在我眼中你们获取骰子的能力是一样大的,并不存在谁比谁优势更大。”
“涛啊,硬要说起来,更应该被照顾的人是你啊,”郭路勾上了小伙的肩膀,“音音可是有异能的,但是你没有。”
杨涛的肩膀耷拉下来,不服气地小声说:“等我的异能觉醒了肯定吓死你们。”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郭路拍了拍杨涛的肩膀,走到车子旁帮宁鸮检查轮胎去。
检查完毕,六人陆续上了车,郭路本来还想逞强做司机,被宁鸮一眼瞪回了后排去。“你先好好养伤,在伤口没有痊愈之前都不许开车,”霍一舟又对杨涛道,“涛子,看好你郭哥,别让他随随便便又跑出来当英雄。”杨涛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霍一舟想起背包里的草稿——这几天来他一直尝试着解上面的内容,随着游戏时间的推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域在进化,面对题目的思考能力也在不断加深,但仍然只是隐约有了些思路。不过看到后排闭目养神的邝同悲,他心中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霍一舟关上副驾驶的座门,转头拉开后排的车门,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坐进去,扭头对邝同悲道:“邝老师,我需要您的帮助。”
邝同悲点点头,好奇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
霍一舟从包里取出了那叠许教授办公室里拿出来的草稿纸,把它们递到了邝同悲的手边:“我从许教授的办公室里找到了这个……有人告诉我,解开它是找到上帝骰子的关键。”有关于梦见司命的事,霍一舟并不想和其他人讲得太详细,他隐去了自己在梦中与司命的对话,模糊地告知邝同悲自己消息的来源。
不过邝同悲也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他从霍一舟手中接过那一叠草稿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尽管宁鸮的车技很不错,但城郊的土路本来就修得坑坑洼洼的,再好车技的人开上这条路也难免有些颠簸。在这样的行车条件下,邝同悲好似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手中稳稳当当地捏着那沓草稿,不时翻动几页。越读下去,脸上的表情便越凝重。
过了良久,邝同悲抬起头来,他徐徐地吐了口气对身旁的霍一舟道:“写出这叠稿纸的人……是天才。”
“是的,他是一个绝世的天才。”霍一舟怀念地说道。
在学术界,许呈国教授的大名是绝对不容忽视的一座泰山。三十岁凭一己之力证实了某世纪数学难题,之后数年又获得了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二十年之前,他拒绝了来自M国某世界TOP高校的邀请,组织筹创了以“人类生命延续与发展”为方向的白哨研究所。至此,许呈国教授的名字沉寂了下去,华国白哨研究所的大名响彻全世界。
“可惜我教了太久中学数学,把自己拘泥在一本教学大纲里,许多深奥的公式都有些记不清了,”邝同悲翻着稿纸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指着发现姻缘石图案的那一页草稿纸说,“我倒是知道这个,这是黎曼猜想的一个变式。”
黎曼猜想被称之为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尽管近年来有不少数学家声明对它已进行了完全证明,但其真实性仍是亟待印证的。霍一舟听说过这个数学难题,但由于专业不相关,他并没有对它进行过深入地了解。
邝同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红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写写画画:“这个也不是我做出来的……正好前几天困在学校里,就看了本数学杂志,上面有一样的式子,只不过这里是给定结果倒推公式。”他下笔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另一个等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对于自己能这样完美地复现看过的内容,邝同悲也惊呆了:“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霍一舟笑了笑:“不论是体能还是智能方面,游戏玩家的能力都在加强。”
等式很复杂,大概除了邝同悲,这里没有人能看得懂。霍一舟盯着字母和数字夹杂的结果,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为什么这个等式会和平城槐山月老庙联系在一起呢?
霍一舟思索着答案,视线无意识地在整个车厢中乱转,无意间落在已经无法使用的车载导航屏幕上。看着黑漆漆的屏幕,有一个疯狂的答案在他心底陡然生出,让他呼吸不觉一滞。
黎曼猜想研究的是使特殊函数取值为零的一系列点,这些特殊点被称为非平凡零点。在邝同悲推导出的这部分数值基础上绘图取点,可以得到一条波动的曲线。
霍一舟打开手机上拍下来的地图,把三人从南城至平城的路线粗略地画了出来,将它与曲线进行对比,发现竟然对上了,并且每一个非平凡零点都代表着经过的一个城市,竟然连缩小比例都考虑在内了。
怪不得司命说许教授已经完成了至少九成的工作,自己只需要跟随他的指示行动就可以找齐所有的上帝骰子。霍一舟望着手上了两件东西,心里仍是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所以剩下的几张稿纸内容都是代表着路线的函数图像,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解出函数的取值范围并把它们复现在地图上。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活,一来解这些公式需要耗费大量的脑力和一点灵感,就算智力进化了,靠着霍一舟和邝同悲两个人破解全部的稿纸内容仍然需要一定时间,二来霍一舟也并不清楚他从桌子上拿起的稿纸顺序是否就是路线的正确顺序,就算是碰巧答对了路线顺序,可这路线的方向不固定,一条曲线可以延伸的路线有数条,最终通向的目的地也是不同的。
许教授啊许教授,您是不是对我太自信了些……霍一舟苦笑着想道。
其他人也看到了霍一舟的动作,发现稿纸的破解有了一点进展,都很是高兴。郭路凑过来道:“我也来帮忙解吧,这样速度快一点。”
“我也来!”蔡音音和杨涛同时举起了手,“我也来一起解。”
邝同悲从包里掏出了两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拍在学生们手上:“你们先把函数部分的一轮复习题给刷了再说话。”
杨涛捧着手里厚厚的五三简直惊呆了:“邝老师……您怎么连五三都带出来了?”
“废话,三天不读口生,三天不练手生。”邝同悲瞪着眼睛说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们还得参加高考呢。”
有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盯着,杨涛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被压下去了。他老老实实地拿起邝同悲递过来的笔,琢磨起了眼前的三角函数题。
傍晚六点,手机APP更新进度条走到100%,游戏更新完成。幸存者游戏4.21版本上线。
伴随着它一同到来的是5座城市陷落的消息,视频里哀嚎的人们成了握着手机的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五座城市规模都不小,郭路在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还去过其中两座游玩,好客的城市居民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三年来也总是忍不住和霍一舟谈论起那两个城市的美好,热情地邀请他大四毕业同自己再去一趟。
结果还没等他出发,城市彻底没了。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这样的担心还要持续多久,尽管经历了三次更新,却没有人认为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该死的。”郭路攥紧拳头奋力地砸向墙面,粗糙的水泥颗粒摩擦着指骨,疼痛让他稍微有了点活在人间的实感。
霍一舟的心情也不好受,但他比郭路清醒,明白此刻还不是愤怒或低落的时候。宁鸮寡言,那么他就得站出来做这个团队的发言人,迅速厘清目前的状况,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进。他翻看着指南的内容,发现指南第一条中骰子的个数又增加了,每个玩家基础生存要求的骰子数量变成了4,每座城市基础存在要求的骰子数量则增加到了400。除此之外,指南下方又出现了新内容。
06、通信功能正式开放,现在各区域的组队玩家可以自由通话啦!
07、在部分地图投放了一定数量的随机道具,用法与功能等待着您的发现。
此刻带在邝同悲身上的那个哨子应该就是所谓的随机道具。不过霍一舟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随机道具上——他注意到了第六条中提示的“通信功能正式开放”,所以,它的意思是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霍一舟果断退出APP的主界面,回到主屏,点开了许久未曾点开的通讯录,从中找寻到郭路的名字按下了通话按钮。
警告框适时地弹了出来,似乎在嘲笑着霍一舟的莽撞:亲亲,您的阅读理解不过关呢,这里建议您多多读书呢~
警告框消失的下一秒,霍一舟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失败”。他皱了皱眉,回过头又去读指南上的指示,终于注意到了“组队玩家”四字。
在霍一舟心目中,郭路一直是自己的队友,但是在系统看来,两人竟然还不是组队玩家?霍一舟研究着APP的界面,最后在排行榜的旁边发现了一个新的功能区域按钮,上面写着“组队信息”四字。他点开自己的“组队信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大大的虚拟加号提示他可以添加队友。
霍一舟按了一下加号,屏幕上弹出了一个信息框,要求霍一舟填写队友的姓名与玩家编号。霍一舟在姓名那栏尝试着填入了“宁鸮”,但看着“玩家编号”犯起了难。
什么是玩家编号呢?
其他几人见霍一舟低头看着手机久久不语,也跟着凑了过去,看到了他手机里的新内容。
“玩家编号?”杨涛读出了上面的要求,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把屏幕展示给霍一舟看,“小舟哥,是不是这个啊?”
霍一舟接过手机一看,只见在杨涛的手机个人信息展示正中央显示着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个括号,里面写着0029421。杨涛挠挠脑袋:“我以为这是我的排行榜名次……但是第二天我就在排行榜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我比第五十名还多了2颗骰子呢,当是我就觉得这行数字挺奇怪的。”
“能对生活中的数字敏感,果然长大了!”邝同悲夸奖道。
进入游戏之后,霍一舟拿着手机成天研究的就是幸存者生存指南这个APP,手机本身的功能和应用完全抛诸脑后,自然不会去注意手机个人信息账户界面的相关内容。听了杨涛的话,他跟着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果然也在正中央名字后方找到了一个写着0001325的编号。
“嚯,小舟哥,您的编号好靠前啊。”杨涛站得最近,把霍一舟账号后面的信息看得一清二楚,比他少了整整一位数的数字编号看起来有些厉害。
“先试试吧,到底这个是不是玩家编号。”霍一舟说着在组队界面输入了杨涛的名字和0029421,界面立刻跳转出了一个绿色的对勾,显示“已向对方发送组队邀请”。杨涛的手机同时“滴滴”响了起来,他解锁查看,惊喜地说道:“小舟哥,我收到邀请了!”他说着便喜滋滋地点了“接受”。两人的组队界面便同时提示组队成功,霍一舟的屏幕上出现了杨涛的名字和他的玩家编号,以及一张杨涛丑丑的证件照。
“啊——!”仰着脖子好奇偷看的杨涛惨叫着伸手想去捂霍一舟的屏幕,“这是我高一的时候拍的,拍的时候我才刚睡醒,眼屎都没擦呢!”
这是杨涛最想销毁的照片没有之一,平日里他从来不乐意拿出来给别人看,手机上更不可能有它的翻拍照。结果这个幸存者系统愣是发挥了它的神通广大,把照片和杨涛本人又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郭路见状,乐不可支地捂着肚子笑,忙不迭去找自己的玩家编号,催促霍一舟加自己入队——他实在太好奇了,显示自己信息的照片会是哪张。
霍一舟无语地依言组上了郭路,低头看到照片上的郭路比现在胖一些,正仰头陶醉地吃烤串。
“啊——!”郭路也叫了起来,伸手跟着去捂屏幕,“快销毁啊!或者给我打马赛克!”
这是郭路大一最放飞自我的时候,凌晨两点打完游戏从网吧出来在街边撸串时被人偷拍到的。那个无良的偷拍者还把这个丑照放上了学校论坛,耸动地取标题为“凌晨两点打完游戏再吃烧烤竟然会变这样?99%的南大学子看到都哭了!”连续两个星期,郭路去上公共大课总会有看了帖子的人组团过来围观他,从此之后他洗心革面,彻底放弃了熬夜打游戏还吃烧烤的恶习。
随后,霍一舟又组了邝同悲和蔡音音,这两人的信息照片都还算正常,邝同悲是正在上课时手握粉笔的照片,蔡音音则是蔡乐给霍一舟的那张照片上的样子。霍一舟在郭路的手机上看到了自己,是自己在图书馆里低着头算题的模样。
最后只剩下了宁鸮,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去。感受着全体队友殷切的目光,宁鸮其实也有些无奈——至少他自己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进入游戏之后,这个所谓的系统就对自己如此青睐。他摸出手机解了锁递给霍一舟:“你自己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