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月平眉头微皱，他不知道这孩子跟九霄派有过什么瓜葛，但他看得出这孩子对他们仇恨入骨，但凡太有执念的人，心绪不稳容易滋生心魔，这样好的苗子毁了怪可惜的。

“人无完人，不论正道还是邪道都有好人或坏人，不论你经历了什么都应该放下，潜心修行才能成大道。”

“若是灭门之仇呢。”他永远忘不了那晚火海中，躺着一具具惨死的尸体，曾经这些人留下过鲜活痕迹的地方都变成了断壁残垣。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万箭穿心而完，这一幕每天出现在他的梦中，提醒着他不要忘记现在是为什么而活，这让他如何放下？如何放下得了！

欧月平叹了口气，妥协道：“起来吧，你要和我坦白你的身份，我不能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我徒弟。”这个年纪能靠双剑认出他，他还可以把他当做是普通武学世家的子弟，但他连药人这个隐晦的东西都知道。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其中被灭门的也只有…欧月平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

“我本名乃宿幻，是不败神教教主宿枕戈之子。”宿六辨决意要派欧月平为师后，就想过这天，要是欧月平不可信，自己恐怕会死在他手下。但只有变强才能报仇雪恨，才能洗刷大家的冤屈，与其让他藏在暗处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赌一把。

没想到猜想居然成真了，欧月平从没想过还有人能活着逃出来，因为他亲眼看见过不败神教被围剿的场景，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逃脱，况且.....“宿幻不是已经死了吗？”

参与围剿的人都亲眼看见宿幻死了，被九霄派长老拿九骨龙魂鞭给活活抽死的。宿六辨沉默了一会，似乎是不想再提的样子，最后还是缓缓道出：“那是我同胞的弟弟。老先生说在娘亲肚子里时，弟弟把养分让给了我，所以他一出生身体就很虚弱，被送去若松寺静养，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老夫子他们几个。”

宿六辨停顿了一会，声音变得有些哑然：“弟弟一直躺在病床上，从没到外面去看过，好不容易身体养好些了，我求着父亲把他接回来，结果却…我一直亏欠他许多，没想到最后竟欠了他一条命。”

不败神教在江湖上树敌太多，若是被人知道宿枕戈有幼子在外寄养，等同于留给敌人一个破绽。但宿枕戈是何等精明之人，只要是他不想让众人知道的事，就算教中被人安插了眼线，也无法获取半分有价值的消息。

说来欧月平与宿枕戈算是旧相识，早些年他还未成名时，在外历练被路过的宿枕戈救过。那时宿枕戈还是当今九霄派掌门的大弟子，模样长得剔透，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飘飘然落在他面前，他还以为神仙下凡了，后面两人同行几天，才知道这人哪是什么神仙，根本就一大尾巴狼。

偏偏跟在他身后的九霄派等人对他崇拜的不得了，整天大师兄大师兄叫着，眼睛就快蹦出星星了。但不得不承认，宿枕戈确实很厉害，只要有他一人在，同行的七个人什么都不用做，看着他杀野兽就行，宿枕戈出手利落，刀刃划过野兽脖颈，月牙白的衣裳一点血污都没沾到，姿态赏心悦目。

他还能轻易解开自己卡了半年的阻碍，仅仅看了一遍剑谱动作就能连贯起来，看三遍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宿枕戈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但有一天这个天才陨落了，成了魔教被大家恨的牙痒痒，尤其是九霄派的人，将宿枕戈视为耻辱。

“景、虞、甄、江四大家族的死，可与你父亲有关？”事发前传闻宿枕戈要一统江湖，闹得人心惶惶，四大家族族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结果第二天没了声息，众人发现平日敞开的堂门紧紧封闭着，整日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又等了几日，里面传来恶臭，有人打着胆子破门而入，发现堂会内一片狼藉，尸体横陈。

一夜之间在江湖上根基最为牢固的四大家族竟无一活口。所有人的人都咬定是不败神教干的，因为四大族长身上的伤口是被宿枕戈武器所伤。

欧月平内心并不相信宿枕戈会干出这等事来，但宿枕戈的武器他见过，确实和族长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宿六辨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将不败神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父亲何时理过他们？父亲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是你们在乎！”

欧月平沉默了，竟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中了心事。他想起众人围剿不败神教那晚，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宿枕戈不在他可以轻松夺得风云榜榜首，还被众人捧为“剑侠”。看着眼前的惨象他什么也不敢做，他做不到像宿枕戈这个疯子一样，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他只见过宿枕戈两次。第一次见识过宿枕戈的剑法，他觉得自己技不如人，急于求成而差点走火入魔；第二次再见宿枕戈时，不败神教刚成立，宿枕戈坐在花树下还是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仿佛什么都没改变。自己问他可曾后悔过，他笑着说不曾，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对错。

他觉得宿枕戈疯了，可围剿那晚看到平日和善的面孔变得犹如恶鬼，最德高望重的九霄派竟允许一位长老拿鞭子将年仅九岁的幼子抽死，还有自己沉陷在风云榜所谓的排名里，在道义和名誉之间摇摆不定，这些真的是正派所为吗？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宿枕戈所说的话，坚持了十几年的路突然动摇了，就连握剑时也想不清自己当初为何而挥剑。

欧月平修为停滞了几年，江湖上关于他功力不进反退的传闻越来越离谱，很多人都在猜想他是不是走火入魔时，欧月平又以惊天的剑势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剑劈毁了风云排行榜，什么话也没留下，携着自己的夫人退隐江湖了。

欧月平叹了口气，虽然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但遇上宿枕戈之子或许是上天的旨意，给他一个弥补恩情和过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