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煨眯了一下眼睛,这个沈沧,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可是再如何改变,沈沧还是那个害死齐府十余人的杀人犯。
江御兀自上了刑台,和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刽子手大眼瞪小眼,江御朝他笑道:“阁下待会儿下手利落一些,兄弟我也好走得快一些。”
刽子手白了他一眼,脑子有毛病吧这人。
负责监督本次行刑的官员乃当朝丞相,常胜。
原先是由知府大人前来监刑,但由于沈沧的罪行实在是天地不饶,所以由百官之首来监斩。
这次围剿梁云寨,便是常胜给皇帝请的命,他这个人痛恨土匪已经痛恨到恨不得亲手剐了所有土匪的皮。
之所以痛恨成这样,是因为六年前,他的女儿不顾家里阻拦下嫁给了一个农夫,回京探望父亲的途中途经丹云峡,被土匪掳了去,强行要她当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没娶到,当时的土匪头子倒是被咬了一口,大怒之下一刀砍下了她的脑袋。
常胜既悲痛又气愤,当日便请命皇帝上丹云峡剿匪,那一年丹云峡匪患被清得一干二净。
六年前,沈沧还不是土匪。
江御站在刑台上,台下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萧煨手中握着佩剑站在常胜身边,双目冷清的盯着江御的背影。
台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断,有人指着江御窃窃私语,又朝他投来愤恶的目光。
江御熟视无睹,抬头看看天色,已是午时,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要行刑,索性坐在台上等着,也不顾众人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人群中突然挤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江御看过去,心下一震。
台下那个人站在人群最前面,一身青衣,冠玉束发,手握折扇,看这装扮完全就是清清秀秀的公子哥一个,只不过再看他的脸,与这穿着实在是不符。
这不是捅了自己一刀的黎轻鸿吗?!
只见他双目狡黠地看来看去,长袖之下的手作出奇怪的动作,旁人未曾注意,江御却是看了个明白。
他在朝四周的某些人作暗号。
难道四周还有寨里的人?这是要劫法场啊。
江御闷着声音笑了,他现在是梁云寨的大当家,是众弟兄的大哥,他侠义如此,麾下的人当应也是赤胆之人。
黎轻鸿往台上一看,刚好撞见江御双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喉头一酸,哽咽地无声唤了一声:“当家的。”
江御朝他眨眨眼,表示自己无事。
他还有心愿尚未完成,他不能替沈沧背锅死在刑台上,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又轻轻摇摇头,示意黎轻鸿切莫轻举妄动。
忍住涌上喉头的酸楚,黎轻鸿不着痕迹的点头表示了然,双目紧紧地盯着江御身后的刽子手。
若是那把刀砍下来,他手中的折扇便会立刻飞出去插进他的双目里。
台下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常大人,怎么还不行刑?沈沧这种人多留一分钟都是祸害!”
“是啊常大人,要等到何时啊?再不行刑,沈沧就要跑了!”
江御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常胜终于起身,抬首看看天色,将书案上的斩首令往台上一扔,苍老却附有威严的声音响起:“午时一刻已到,行刑!”
江御闻言,从台上站起身,朝刽子手道:“大哥,记住我刚才与你说的话,来个痛快,切莫一刀还砍不断,那可是疼得很。”
刽子手瞪了他一眼:“我砍了五年的人头,刀快得很,力度也足。”
江御:“......”
刽子手拿起一旁的酒坛仰首喝了一口,又将酒全数喷在闪着寒光的刀上,见江御还站着看他,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跪下!”
江御站直了身子:“为何要跪?就算我是土匪,那也是跪天跪地跪父母,砍个头而已,跪谁?”
装什么义士!死到临头还这么啰嗦!
刽子手懒得与他周旋,解了他的盘枷,将他的身子转过去面对着台下众人,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锋利的砍刀迅速落下,寒风袭起,刀没入肉体的声音,鲜血四溅,重物倒地。
台下惊声尖叫,刑台上纷纷响起拔剑的声音。
“有人劫法场!”
江御回头看去,刽子手倒在台上,胸前插着一把弯刀,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已没了气息。
黎轻鸿趁人群混乱,低着头往一边走去。
法场大乱,常胜怒目圆睁,号令官兵:“四处去追!”
“穿这身衣服真是别扭死我。”梁云寨的人躲在两边的屋顶上,黎轻鸿脱去青衣,露出虎皮劲袍,将折扇别到腰带上,“方才是谁甩的刀?!我还没做手势,你们慌个屁啊!”
众弟兄无辜道:“黎二爷,没人甩刀啊。”
黎轻鸿又骂了几句,趴在屋顶上盯着站在刑台上的江御,身边一个一身黄色布衣的人道:“二爷,现在该怎么办?”
“叫兄弟们躲好。”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顶上,支起一条腿往刑台上看了一眼,“待常胜的兵全部出来后再放箭,都给我看准了放,谁要是伤到沈当家的一根头发,丢进丹云峡狼窝里!”
江御站在原地,抬眼往萧煨的位置看去,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就是现在。
他跳下刑台,撒腿就跑。
常胜终于注意到了江御,下令两个官兵去将他收押回来,那两个官兵刚追上去,横空又飞出一把弯刀,二人的颈项浮出一道血痕,倒地不起。
黎轻鸿暗中观察着,心下疑惑,沈当家还有哪个生死之交会来劫法场?除了森潋那个师爷,就是潇湘楼楼主。
可当家的与他说过,不准他插手自己的任何事,包括生死。
四处巡查了一遍的官兵并未见任何可疑之人,纷纷跑回来在常胜身前站好队伍,禀报着巡查结果。
黎轻鸿伸手拔下屋顶上长出的一根草叼在嘴边,下令:“放!”
箭雨纷纷而下,在丹云峡生存了数年的梁云寨子弟在云雾缭绕的峡谷中最擅长隐蔽自己,如今趴在屋顶上躲得严严实实,官兵们很难发觉。
此刻哀嚎声一片,常胜傻眼,看着手下们在自己眼前倒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慌忙地躲到桌子底下。
黎轻鸿嚼着嘴里的草,吆喝道:“弟兄们,接当家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