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跟一只看见花丛的小蜜蜂似的呼地就跑了,池震喊都喊不住,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池震打心底里泛起了心酸的感激,她对他多好啊,为什么他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要是他把对陆离的那种心意放在索菲身上,刚刚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同哥了吧?
等等,我对陆离有什么心意?
池震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糟了,他是不是跟陆离混太多了,臆想症也会传染?
池震甩甩脑袋,把那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子去,也去为凑钱奔波了。
陆离是在陪赵春玲和她儿子去做DNA鉴定时看见池震的。他远远地看见他在缴费柜台和负责收钱的护士争执了几句,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他有公务在身不便追上,只好记在心上,打算案子完结了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何况赵春玲现在的情绪好像比池震更加糟糕:一个被人存心积累地欺骗了感情和钱财,甚至连儿子给他生了的男人,失踪了好几年以后忽然又一次出现,却成了警察口中身份不明的死者,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花好大的意志力去维持情绪稳定吧?
“你不用太担心,他所做的事情,不会对你现在的生活产生影响的。”陆离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们会向你的儿子保密……”
“陆警官,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包住火的纸,从我答应让你们检验开始,我就预料到会有什么结果了。”赵春玲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还是透着一个母亲的刚强,“但是我一定要给我儿子一个交代。他以后问起,我的爸爸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可以跟他说实话,我可以很有底气地教导他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而不是跟他说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实的骗子,让他无从知晓自己从哪里来。没有人能够放下自己亲生父母到底是谁的执念的。”
陆离忽然有点戚戚然,但他说不上来那种感同身受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捉到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医生就走过来,交给他一份DNA对比结果了。
“对比证实他们的确是父子,”医生道,“就算没有尸体,也可以确定这死掉的人就是吴振义了。”
“……父子之间的DNA对比会出现错误的情况吗?”陆离忽然问道,“几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
“医学上是没有绝对的,要是碰巧那是一个奇美拉,那就算是亲生父子之间,DNA也可能会出现不匹配的情况,但是,反过来说,如果父子的DNA是匹配的,那他们之间不是亲生父子的概率趋向于无穷小,我们可以视作没有这个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出现,明明孩子不是这个人的孩子,但是DNA却能匹配上亲子关系?”陆离说着,向赵春玲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排除干扰。”
赵春玲觉得陆离有点奇怪,但也没有生气,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医生显然也是同感,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回答道,“理论上是有可能的,比如同卵双胞胎之间的DNA相同程度高达99%,那么其中一个人的孩子也能和另一个人匹配上。这时候我们就不能用平常验证细胞核DNA的做法了,因为核细胞的DNA是均等分裂的,我们得检验随即分配的线粒体的质基因,才能确定。”
医生的用语很是严谨,但陆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不能提出吴振义有一个同卵双胞胎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做更加复杂的验证,基本上没有错的机会。
但他看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眉心依旧纠结。
他这个问题不是为吴振义问的,而是为他自己问的,要是这个检测技术有出错的可能,那他的DNA和凶案现场的DNA吻合只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有人会抽掉了老高送检的陆子鸣的血液样本——老高说他该做的都做了,那只能是有人故意把这份检材抽起——只有这样,才能让陆离这个间接证明生效,就像他现在用吴振义的儿子去确定死者是吴振义一样。
除非陆子鸣有一个同卵双胞胎,不然陆离的DNA和凶手的DNA吻合,就等于陆子鸣是凶手。
这明明是法庭审核过了的案件,陆子鸣也认罪了,但陆离依旧心存希冀。
也许就跟赵春玲说的一样,每个孩子都无法摆脱对于亲生父母的天然执念。
回到刑侦局里,陆离看着那份报告深思熟虑了好一会,终于走到了董令其的办公室外,敲响了他的门。
梨花苑只是个平民屋苑,而且连尸体都没找到,董令其自然不想立案,平白增加辖区的犯罪率,但陆离硬是拽住他,把吴振义的亲自报告塞到他手里,“可是我们已经通过亲子鉴定确定了那滩血液的确是属于这个男人的,那么现在这个男人可能是被人移尸到了其他地方,说不定已经开始了销毁,我们不快点立案,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连尸体都没有,就凭一个亲子鉴定,证据太不足够了……”
“是吗,可是当初你不也是只匹配了我的DNA就捉了我父亲吗?”陆离猛地伸手,挡住董令其要关门的动作,他撑着门板,逼视他的目光炯炯若火,“你捉了他以后,有再做他跟凶案现场DNA的对比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标准程序,当然要做!”董令其斥责道,“你要是怀疑老高没按流程走,你可以检举他,但是你要提交证据,可不能空口说白话!”
陆离不说话,但他也没有被董令其的话吓退,他的眼睛盯着他一刻不放,撑着门板的手也下了十足的力气,大有不给他一个允许他就要把那门拍到他脸上冲进去揍他的气势,董令其见拗不过他,只能退了一步,“只要你找到尸体,我就给立案,到时候不管你要抽多少警力去办我都批准,这可以了吧?”
陆离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敷衍地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他已经知道那个抽掉送检样本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