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现在欠债三十万啊!”
“……”
陆离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72
陆离不止请了池震吃饭,还批了他一天假,他让他在家里等他,说下班后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池震隔着手机调侃,“陆队这是要我当贤内助啊?”
“哦,我想吃盐焗鸡,谢了。”陆离直接跳过是否的回答,噎得池震无话可回,他挂了电话,鸡蛋仔便捧了一份文件过来给他签名,陆离确认了几个重要条款便签了。
鸡蛋仔看陆离心情不错,八卦道,“师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多读书,多吸收别人的智慧,你的心情也会变好的。”陆离把桌子上一本“谈判艺术”的书塞给鸡蛋仔,“以后你审问犯人的时候也用得上。”
“这种书不都是忽悠人的吗?”
“理论不等于忽悠,关键是你要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陆离心情好,难得仔细地指导起鸡蛋仔,“比如里面有一个技巧,就是你想要得到关于第一步的答案的话,不要问第一步,这样他会有所防备,给你误导的答案,直接问第二步,如果对方顺当地回答了你,那就等于他承认了第一步了。”
“什么第一步第二步?搞不懂啊!”鸡蛋仔皱眉,翻开那满满是字的书本,连嘴角都抽搐了。
“打个比方,你想问嫌疑人昨天他是不是和某人在一起,你不要直接问他昨天是不是和某人在一起,你要问,你昨天和某人去了什么地方。”陆离想了想,“就是要假设你想要的答案是成立的,在这个前提下再问下一步的动作。”
“哦,所以你是在默认对方会给你做饭的前提下,直接提出要吃什么,这时候对方就是想说我不要做饭,也觉得不好意思拒绝了!”鸡蛋仔恍然大悟状,“师哥,你刚刚是在约女孩子吧?这该不会是我的嫂子?”
“……你要是把这脑洞放在查案上,你很快会坐上我的位置的。”陆离满头黑线地敲了鸡蛋仔的头一下,“把今天早上那个伤人案的档案给我。”
“好!”
陆离的态度亲切了很多,这让鸡蛋仔有一种自己误打误撞解决了两人心结的成就感:那天他发现了池震的身世,他的姐姐居然是被师哥的父亲杀害的,他心中充满矛盾,生怕哪天两人就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跟了陆离这么多年,纵有怨言,也不能说毫无感激,但他情感上更倾向池震,这秘密让他寝食不安,所以他才会在池震带走陆子鸣时赶紧赶忙地打给陆离,生怕他一时情绪失控杀了陆子鸣,到时候他们两人就真的再无转圜的机会了。
但现在看来,陆子鸣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监狱,师哥和震哥也依旧默契搭档,师哥对待别人的态度也逐渐温和,鸡蛋仔看在眼里,不止松了口气,更是充满骄傲,他终于不是那个只能靠别人提点听别人命令的小虾米了,他也能做到一些为整个团队作出贡献的事情了。
陆离没察觉到鸡蛋仔微妙的心理变化,他依旧忙碌着,直到接近七点了,才把工作收了尾,带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驱车前往池震家。
他已经决定了要和池震并肩作战,他要把一切秘密都和他说明,他要告诉他,我们依旧要在黑暗中前行,但我们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来啦?”
池震开门时,陆离一点儿饭菜的气味都没闻到,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一天闲着就真的闲着了,什么都不干?”
“陆大队长怎么这样说话呢?我这不是知道你等不及,就免了繁文缛节吗?”池震说罢,便把那整面墙那么大的线索板翻了出来,上面的线索纸条,图片,剪报,标记牌等等等等,都已经重新整理过了,左下方特意留出了一块空白的位置,池震敲了敲那块空白,指了指桌子上的三文治跟可乐,“等你补充了。”
“……池总可真会节省成本。”陆离嘴上抱怨,心里却是明快,本来他就不习惯没事找事的闲聊,还不如池震这样直接进入主题,省了他七弯八绕的开场白。
“这可是那家网红店hotdog lab的招牌,怎么能说我没下成本呢!”池震一边哼唧哼唧地表示不满,一边看陆离从那厚厚的文件袋里把资料放上去,囫囵吞下嘴里的三文治。
“在张局和楚刀死了以后,我有一段时间精神崩溃,大概看了三个月的医生,在那里我遇见了从前一个警校的同学,他在皇家警署的情报科工作,因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我就不说了,反正,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着手调查的。”陆离轻描淡写过自己最艰难的时期,池震也心知肚明地当作自己不感兴趣,任他继续说,“楚刀被认定是黑警,是因为一张登记在他名下的银行卡里有一笔来路不明的五十万存款,我让我的同学去找这笔钱的来历,当时负责调查这个案件的人是董令其,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隐约感到他不对劲,所以让我同学保密,暗中调查,可是在调查进行到一半时,我同学就被皇家警署调进了一个跨国任务组,我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也是从那时候你就被调进来盯着我;再后来,你给我一个反窃听器,说这个是皇家警署专用的反窃听装置,我就确定了,董令其就是背后的人,他在皇家警署也有眼线……
“可是董令其为什么要杀张局呢?他是张局一手带出来的,董令其早年作为卧底埋伏在黑道里,他的handler就是张局,他们可以说是把命交托给对方的情谊,在张局退休前一年,其实大部分的实权就已经移交到董令其手里了,张局退休后返聘,也不过是当个顾问,他们之间怎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张局在后期已经不怎么参与实际的调查工作了,除了一个案子,新峰犯罪团体。”
“新峰?!”池震听到这,不由得打了个岔,“王绍伦的那个新峰组织?”
陆离停下来看他,“你怎么知道他们的?”
“不是多亏你吗,让我当不了律师,我就跑去给黑道支招,专门给你使绊子,”池震躲过陆离扔过来的一个抱枕,继续说道,“不是我吹,来找过我当军师的组织可不少,新峰就是其中一个,但我觉得他们太危险了,就投靠了同哥,也就是道上叫‘鱼档’的陈先生的手下。”
“那你也知道新峰是在董令其的布局下被拔掉的了?”陆离说着,池震却摇头,于是他接着解释,“董令其是情报卧底出身的,他当时训练了一个卧底,让他埋伏到新峰里,可惜最后在大围剿时没能救出他,他和几个主要干部都被当场击毙了,事后追封了他一等战功,葬在了浩园*。”
“那这事和张局有什么关系呢?”
“张局事后去过警校,找了那个卧底的档案,发现他在入读警校前曾经混过几年黑道,后来才去读书,报考了警校……”
“哇,无间道啊?”池震笑了,也不知道是觉得荒谬还是觉得讽刺,“那他惨了,没当成刘德华,当了梁朝伟。”
“你别打岔行不?”陆离皱眉,“我还想再找出那个卧底当年在黑道中跟的是什么人,但是他的档案被删减过,还是教官告诉我他的一些行为像是专门混过黑道的人才会有的,才推测出来他混过黑道。”
“我告诉你吧,他八成是鱼档的。” 既然陆离已经把自己完全坦白了,池震也觉得自己该把自己那黑暗的一面展现出来了,他撇了撇嘴,神情已经不是那个油腻滑头的小混混,而是一个在幕后指点迷津的参谋师爷,“新峰和鱼档争夺桦城的黑市地盘很久了,但奇怪的是,王绍伦和陈先生之间的过节谁也不知道,他们甚至像是不认识彼此,却一直在你争我夺,仿佛是有一个中间人在斡旋,仔细地平衡两者的力量,不让他们任何一家独大。直到新峰被卧底拔掉了,鱼档接管了新峰大部分的地盘,你看我管的那几十家店铺啊,其实关键不是开店赚多少,而是通过那账面把黑钱洗白,新峰被拔掉以后,我不得不劝同哥多开两家只管赔钱不赚钱的高级西餐厅,才消化了新的进账。”
陆离知道池震有本事,但亲耳听他承认,还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看着池震的眼睛,想起他曾经去夜店里找他回来的事情,要是他那时候没把他捉回来,现在他们的立场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我想你也听出来了吧,那个在中间斡旋的人,应该就是董令其。在陈先生那里,他称呼他作‘貔貅’,有口无后,有进无出,挺贴合的吧?”池震知道陆离在看他,但他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任由他打量,他决定把他愈合的疤痕,化脓的伤口,淋漓的血痂全都展现给他看,让他知道他的疼,他的恨,他的执着,还有他的顽强,“我本来还不知道为什么貔貅要突然破坏掉桦城黑道的平衡势力,让鱼档一家独大,但如果你说,是因为张局起了疑心,要从那个卧底开始查,那就难怪貔貅会断臂求生拔掉新峰了。”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很有可能,当年董令其当卧底的时候就已经变节了,他苦心经营,黑白两道都在他控制下了,张局却逮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个发现很有可能破坏掉他这么多年的心血,难怪他会铤而走险,用这么不严密的一个局杀了张局,还捎带上了楚刀……”
“这可不是一个不严密的局,陆离,你以为楚刀是被捎带上的吗,他的死也是被设计好的。”池震却道,“你还记得那天本该是你和楚刀去押送犯人的,可你女儿却忽然发生了意外,赶巧你前妻和前妻的丈夫都不在桦城,于是只能你赶去医院吗?”
“……你怎么知道的?”陆离一愣,随后发生的事情太让他崩溃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有一诺摔断胳膊的意外。
“我说我刚好看见的你信不信?”池震举起三根手指来,“我发誓我真是凑巧看见的……不过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那天你前妻的丈夫,叫胡福源对吧,他那个商务餐宴在隔壁罗城,那是个级别很高的政府招商会议,以胡福源的公司规模根本是够不上入场券的,我想也是董令其打过招呼,他才有资格参加,他是故意造成只有你能陪护女儿的局面的,他故意支开你,因为他知道死的是张局和楚刀,你会崩溃,短期内不会有能力咬着他不放;可如果死的是张局和你,楚刀可比你坚强,他绝对会像疯狗一样咬死他,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要对付你们仨,只是没想到你还能挺过来,没彻底变成神经病罢了。”
陆离听完池震的分析,拳头攥得死紧,原来楚刀是替他死的,他倒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躲过了一劫,他揉了揉脸,深呼吸几口来调节情绪,“你……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但都是些间接证据……”
“是啊,都是些间接证据,”池震把陆离拉到沙发上坐下,轻轻顺着他的背,“不然我去给你弄个证人?”
“什么?”陆离诧异,“什么证人?”
“陈先生啊,”池震一脸天真,“新峰挂了,鱼档一家独大,势力很深,貔貅要扶持另一个和鱼档一样大的组织是很费力的,他也害怕陈先生会跟他撕破脸不再受他控制,这点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陈先生很不喜欢貔貅,与其等貔貅把鱼档也炸了,另外扶持两个新组织,不如跟我们合作,先把貔貅炸了呗。”
*此句来源于美剧疑犯追踪POI:We walk in the dark, but it doesn’t mean we have to walk alone.